八、尊严 (第1/2页)

    院子里渐渐安静了下来，从门缝里飘来烧柴的味道。

    冷一盼走到灶台间，抢过鼓风机把手，对秦德化说：“爹，俺来吧。你歇会儿。”

    秦德化坐到一旁，从腰间取出了烟锅子。冷一盼一边拉着鼓风机一边说：“爹，明儿俺就回去了。冷家出了些事情。”

    秦德化说：“听说了，冷家二少爷去世了。”

    冷一盼嗯了一声，问：“小叔人呢？在果林？”

    “晌午去了一下。见没什么事就走了，说是去镇上办事情。”秦德化犹豫了下说：“你大哥一早来电话了。你冷叔答应帮他在赤潭安排个工作。你和你冷叔提的？”

    冷一盼点了点头。宽大的上衣顺着推拉动作往下坠，露出了脖颈处的痕迹。秦德化打眼一瞧就知道那是什么。

    秦德化当年送槐生去赤潭，心里多少是不落忍的。

    自己第二个媳妇去得早，小儿子没享过几天有mama的福。那时候秦家孩子多，往往一顿饭上来，几个小小子要先打一仗，按照输赢决定动筷子的顺序。芒生槐生俩兄弟和前面三个哥哥岁数差得大，等芒生替他和弟弟抢到吃的，往往是碎了的黄面馍馍和剩着渣渣的菜汤。娘胎不足，后天营养又跟不上，让槐生长得比同龄的孩子都要瘦小。而就这么个瘦小的小孩，在两个哥哥意外死亡后，担起了照顾弟弟的重任。

    秦德化知道自己这“卖子求荣”的一步十有八九是把小儿子送到了虎口里，不过这份担心在第二年新年有了短暂的缓解。

    那年冬天秦家村的积雪没到了膝盖，一盼由王福陪着回来给果子装箱。

    一个村里孩子从小干到大的活，王福在一旁大惊小怪地叫嚷：“侄少爷，要带着手套。”“侄少爷，扛东西不能这么猛地起身，老了腰要疼了。”“侄少爷，这绳子太粗了，要把手剌坏了。”

    王福这“侄少爷东、侄少爷西”的实在聒噪，但秦老汉听得舒坦，这说明冷家三少爷很疼自己这个小儿子。不过一周后，当他看到亲自来接小儿子的冷文昌时，他却觉得别扭起来。尤其是当他烧了点热水准备给在西屋休息的冷文昌暖暖手脚，透着门缝看到冷文昌把小儿子的脚丫揣到怀里捂。

    秦老汉模模糊糊地有了个猜测，却不敢细琢磨，一想便感觉秦家的祖坟要遭雷劈。

    可惜秦老汉想装聋作哑，生活却总是给他意外惊喜。

    那年一盼高中毕业。秦家人早就听说一盼学习成绩很好，报考了赤潭经济学院。

    芒生把大美人挂历高高地挂在门厅正中央，用一个大大的圈标出录取结果公布的日期。他不知道大学是什么东西，但是村里人都和他说等弟弟上了大学将来就能赚大钱、当大官、娶大美人。这三个词很俗，但却是秦芒生对于世间极好生活的最大想象。

    那年夏天，冷一盼回来得比他们预期的早。

    冷一盼看到堆在廊厅的鞭炮后，突然冒出了一句：“爹，俺准备复读。来年考文学院。”

    秦德化小心翼翼地说：“经济学院不要咱？”

    冷一盼回：“他们要。是俺和他们说不去了。”

    全家人都很吃惊：“为啥！考上了为啥不去？你不是想去经济学院吗？”

    “我不喜欢经济。之前之所以报是因为……算了，反正我已经和他们说我不去了。”一盼说完就把自己锁在了屋子里。

    对秦老汉来说，经济学院和文学院没啥差别，反正回头是大学生就行。放着好好学校不去，还要花钱再读一年。未来这一年要是冷家突然翻脸不认人，不让小儿子读了怎么办？就算是让他读，万一来年考不上，那又怎么办？

    更麻烦的是，秦老汉已经和全村的人说了——老秦家要出个大学生啦。

    于是在之后的几天，以秦老汉为首的秦家人不厌其烦地和村里闻讯前来的人解释：“考上啦考上啦！但是三小子不去，说来年考别的学校。”结果往往是他们费尽口舌解释半天，村里人一副了然地拍拍他们的肩：“没关系。来年就有经验了，一定能考上。”

    越解释越像遮掩。村里的小孩跟在秦芒生编着顺口溜编排：“秦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