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第一章 (第1/2页)

    天界于凡间之上，由凡人香火敬奉，世安千秋，恢弘万载。

    飞升成神，必先经历严苛考察。

    文书百卷，查上十世轮回，均无差错，也才将将够碰到飞升的边儿。

    若是皇帝、太子、将军那些身份高贵或是居功至为的人物，自然另当别论啦。

    但无论是谁飞升，都躲不过一条——飞升的凡胎需有殉情之举。

    为何？

    这是当朝天君刚上位时想出来的法子。

    他道：殉情之人或为情人，或为子孙，或为友朋，自尽前必有他愿为其舍身之人。若能掌控这些人的魂魄，何愁飞升之人不安心为天界做事？何愁天界不稳？

    方法可行，就是手段有些上不得台面。

    可天君的武力值摆在那里，也没有哪个不识趣的神仙敢对这位新主说不。

    天君对神仙们的沉默甚是满意，他以身作则，第一个择了自己的绊仙。

    至于现在没有绊仙的神仙们怎么办，天君给了他们两条路。

    要么，由文殊司里的宗卷为据，由他亲自为他们择出最为牵挂之魂为绊仙；要么，就收拾收拾当凡人去吧。

    天界的这一次换血，换得彻底。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三千年前天界立下新规——飞升之人为主神，主神牵挂之魂为绊仙。

    主神听话，绊仙之魂精养于天陵山中，千年后再入轮回，一世无错尽可飞升。

    主神不听话，绊仙魂飞魄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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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弦歌十七岁的最后一天，是从一张二手单人床上醒来的。

    床头上方是两扇老式的木窗，四块玻璃镶嵌在木条中间，没挂窗帘。

    刺目的阳光斜射在他脸上，很是招摇。

    他从枕头下摸出手机，看了看，是一个陌生号码的十几通未接来电和十几条未读短信。他有强迫症，电话可以不回，短信可以不看，但APP上挂的红色小圈必须消失。

    手指飞快地点了几下，红圈消失，内心秩序重归正轨。

    电话和短信那头是谁，余弦歌心里很清楚。

    如果说离开千雪城时心里有几分不舍得，在被信息轰炸了大半年之后，那点不舍得也早就烟消云散了。

    早上七点零三分，对于一个还有二十二天就要参加高考的学生来说，不早了。

    他是高三才转到四海二中的，没住校，自己在校外租房子。

    转校是迫不得已，这是他母亲的遗愿。

    余弦歌的母亲名叫余婉，喊起来像“鱼丸”，无论在什么年纪，都是个可爱的女人。

    余婉本科和硕士都是读的哲学系，她美丽，聪慧，落落大方，出版过两本科幻，当初是校园里的风云人物。

    硕士读到第二年，她遇到了她的真命天子——金融系大四学生陆熵。

    他们偶然相识，有素相知，热烈相恋，有着毕业后结婚的打算。

    好春光一直延续到余婉告诉陆熵她有身孕了的第二天——

    陆熵消失了。

    不仅陆熵消失了，其他人对陆熵的记忆也消失了，唯一没消失了，只有余婉肚子里的孩子。

    学籍档案库里陆熵查无此人，同学朋友不记得余婉谈过恋爱，教授导师否认金融系有叫陆熵的学生。

    哲学害了余婉。

    她向无数熟悉的、不熟悉的人求援，在茫茫人海里找寻陆熵存在过的证据。到最后，大家都说，是艰涩深奥的哲学搅乱了她的大脑。

    哲学也救了余婉。

    她从西方哲学家的书中汲取古老智慧，从东方先贤的着作中感知万物生灭。她学会了接受，不再求解。

    研究生毕业后余婉离开了四海城，带着刚满月的余弦歌去了遥远的北方。

    她的父母没有阻拦，只当没生过这个未婚先孕、脑子坏掉的女儿。

    走的那天，余婉的两个哥哥去机场送她，叫她等爸妈气消了就回家。

    她笑了笑，没说话。

    昨天父亲扇在她脸上的巴掌印还没消，上个月被打骨裂的左腿还打着石膏。

    她接受了，不求了。

    北方小城，名为千雪城，终年落雪。

    说来好笑，余婉盘了家店铺，真的卖起了鱼丸。

    余婉？

    鱼丸。

    玄得很，合得很。

    拨不开的迷雾和命运的巧合，让余婉越来越相信宿命与定数，求知这条路走不通，那就求佛吧。

    每天清晨，她都会给供奉在小房间里的菩萨敬上三柱香，也不说求什么，但总是拜了又拜。

    她的儿子余弦歌长大了，像她，又不太像——

    这小子，早上跪菩萨，晚上拜财神。

    早上嘴里通常是求菩萨保佑余婉身体健康出入平安云云，到了晚上拜财神，那可了不得，能跪在他的小蒲团上絮叨半小时。

    余婉劝他不要白费功夫，鱼丸店的生意好不好还得看他老娘的手艺怎么样，财神爷管不到她身上来。

    余弦歌不听：“妈，你是没看见，陆庭的新球鞋帅爆了，那绣刻，那配色，啧啧，打篮球都能让他多跳高半米。妈，我都不敢想如果财神爷送我一双那样的球鞋，我该有多快乐，我肯定篮……”

    余婉搁下舀鱼丸的大漏勺，打断他：“余弦歌，别逼我在张叔李婶王大哥沈阿姨面前抽你。”

    生活对知足的人是慈悲的，母子俩在这座北方小城生活了十六年，谈不上富裕，也绝对不清苦。

    余婉豁达开朗，不争不求，对余弦歌的教育方式很民主，像朋友。

    他们谈论余婉的父母，谈论血缘，谈论生命，谈论死亡，谈论宇宙起源，谈论柏拉图和佛教，也谈论消失的陆熵。

    甚至谈论过余弦歌的性取向。

    儿子是喜欢女的，还是喜欢男的，家里没有皇位要传，余婉全无所谓。

    “只一条，自己的路自己走，以后若是受了委屈，遭了白眼，别回来抱着我哭。”

    至于余弦歌的成绩，跳一跳能到年级前三，滑一滑也能跑出年级前一百。余婉不cao心这个，她看得明白，反正学到头也没有答案。

    碌碌一生，快乐一生，没什么不好。

    儿孙自有儿孙福，走到哪步算哪步。

    千雪城的日子很平静，而这样的平静岁月仿佛天生就是要用来打碎的。

    就像一副画了许久的沙画，终其一生都在等着一阵风把它吹散。

    查出癌症的当天余婉就告诉了余弦歌，胃癌晚期，大概、差不多、也许还能活半年。

    医生说的话应验了，真真就是半年。

    医院下病危通知的第三天，余婉从深度昏迷中转醒，精神好得过了头。

    余弦歌问她有什么心愿，余婉说，如果你愿意，我希望你能回四海城。那是你出生的地方，也是mama和陆熵相遇的地方。四海大学cao场边上有棵三层楼高的歪脖子树，我想埋在那棵树底下。

    余弦歌说，要求不要那么高，埋件遗物意思一下得了。埋骨灰万一哪天被挖出来，别人还以为学校里出了凶杀案。

    余婉虽然觉得他在说屁话，但还是妥协了，谁叫她死了以后也没法监督他。

    余弦歌问她想埋点什么有纪念价值的东西？

    余婉说：“mama这一生啊，没什么成就，最大的宝贝就是你……”

    余弦歌截住话头：“mama，您再想想。”

    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