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柳秉彦（双更1/2） (第1/1页)

    车子还没停稳，房里的人大约感应到车声，鱼贯而出到了门口。汤先生、汤太太走在最前面，让韩念真明白来者绝不同于送螃蟹的司机，而是一个重要人物。

    他知趣地退到众人后面，只见一个年轻司机快速下了车，打开后座车门，接着，一个穿西装的瘦削男人迟缓地迈下车子，手里拿着一根拐杖，待手杖稳稳地戳在地面后，他才转过身来——正是传闻中其貌不扬的柳秉彦了。

    双方做了自我介绍，这个过程不太顺利，因为被柳秉彦的咳嗽打断了两次。

    阳春三月，柳秉彦仍穿着黑色大衣，肩膀上裹着一条紫红色长围巾，中等身高，没有传说的那样矮小丑陋——但残疾是真的，似乎不仅肢体有碍，内脏也说不上强健，咳喘连连。见此，汤氏夫妇立刻把他请进了屋里，对方道谢后一步一点地笃笃挪进馨香宜人的屋内。

    “柳叔。”凌风打了招呼。

    “柳叔叔好。”汤耀洋也跟着打了招呼。

    韩念真跟在众人后面回到房间。柳秉彦见他来了，便顺手把大衣和拐杖丢在Omega身上，显然平日是被伺候惯了的。

    “给我一杯薄荷茶。”柳秉彦在沙发上坐定。

    他身材瘦削，脸更小，细软的黑发整齐地梳在脑后，眼睛细长。与这些柔软特质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一个棱角分明的下巴与黑曜石般的凌厉眼睛，让他神情间显出一种被揉碎重组后的硬粝。

    “要很热的，懂吗？”他吩咐道。

    韩念真应了，挂好衣服后去厨房煮水。

    五个人又谈了十几分钟。虽然柳秉彦是客厅焦点，但他大部分时间只是捧着那杯guntang的茶水啜饮着，偶尔对众人谈论的新闻、八卦或度假趣闻点点头。热茶舒缓了他躁动的喉咙，他的面容逐渐放松，等茶水饮尽时，薄薄的眼皮上抬，眼珠对上沙发对面的挂钟，时间接近九点。

    “感谢今天的款待，汤先生，汤太太，还有……嗯，更年轻的汤先生。走了，小风。”

    说着，柳秉彦抬起了空无一物的左手，望向了站在墙角的韩念真。

    “手杖！”见对方没反应，柳秉彦抬起残疾的左腿骂道。“没看到我是一个瘸子吗？”

    话一出口，不仅是Omega本人，连汤氏夫妇背后也冒了一层冷汗，看来这个凌氏二把手甚少出现在社交场合，多半与其脾气乖张有关。韩念真连忙把衣架处的拐杖送到男人手里，又拿着大衣帮对方穿好。

    “行了行了……我可以自己来。”

    饶是如此，他在Omega帮助下把关节畸形的左臂套进袖子，穿好沉重的大衣。“茶水不错，谢谢你。”

    他拍了拍韩念真的肩膀，在众人的簇拥下一瘸一拐地走出院子，上了车。

    “林匀，回家。”上车后，柳秉彦翻出后座的平板电脑，查看起最新消息。凌风正向窗外挥手告别。

    “好的，柳总。”前面的男人应了一声，启动了车子。

    是新的司机。

    凌风抬起眼睛，从司机翘起的黑色短发和声音里，她意识到这是个没见过的年轻司机，不会比她大太多。通过后视镜，她能看到司机年轻的上半张脸。干净，挺拔，专注，是个认真做事不多话的Alpha男人。

    她不清楚柳秉彦什么时候换了新司机，明明寒假去滑雪时还是原来的司机老陈，跟了他五年多。不过嘛，老陈年纪大了，柳叔腿脚不方便，如果想换个更强壮机灵的人跟在身边，可以理解。

    凌风不再细想，捋着头发，把思绪拉回到刚刚汤家的事情上。

    “柳叔？”

    “嗯？”

    “你刚刚是不是把那个Omega当成他家的佣人了？”

    “他不是么？”

    凌风哈哈大笑了出来，摇着头，“他是汤家的收养侍妾，是汤家的人，不是佣人。”

    “是么？”柳秉彦还在看电子邮件，他向来对只有一面之缘的服务人员缺乏关注。“都什么年代了，还有这样的人家。”

    “是啊，”凌风点点头，纤细的手指支着下巴。她没有当场说破，一是顾及做客的本分，把话语权交给汤家。二来是她喜欢在旁看戏，想瞧瞧柳秉彦对汤家的真实印象。“我也是第一次在别人家里见到。如果你早一点来，就能和我们一起吃饭了。”

    “我对吃饭没有兴趣，”柳秉彦道，“不过，如果你是想让我见见人的话，我见到了。”

    “所以？”凌风一挑眉，“有什么建议？”

    “我的建议和你父亲的一样。那个姓汤的男孩，当朋友可以，但你的伴侣应该不止于此。从他怎么对待身边的人，可以想见他是个怎样的人。”

    “明白了。”凌风点了点头。

    ……打死他！

    打死他！……把他扔下去！

    无数拳脚落在中间的男人身上。当他试图抬头睁开眼睛时，便有鞋尖朝他早已流血的鼻子踢去，他立刻埋下头颅，用扭曲的手指抱住脸颊，虾一般地弓起身子。他闭上眼睛，不敢发出声响，不敢求饶，不敢放松身体。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当脸颊被吐出的鲜血粘满时，耳边嗡鸣，他感到身体被推上了天空。

    下一刻，他被扔下山坡——

    凌晨三点，柳秉彦猛地睁开双眼。他已经很久没做这个噩梦了。

    妻子凌霜在身边睡得很熟，他不忍心打扰，摸索着床边的拐杖和晨袍慢慢站了起来。整个现代装潢的宽敞卧室铺有地毯。静音，防滑。

    他拄着拐杖，从柜里拿出一包烟，打开了通向阳台的玻璃门。

    香烟烧完半根后，他的心跳和精神逐渐平复下来。柳秉彦足足抽了三根。

    第三根将要燃尽的时候，阳台的门再次打开。

    妻子凌霜站在门口，盯着他手里将灭的烟。

    “就这一根。”柳秉彦心虚地把剩下的小半截摁灭在烟灰缸里。他的肺一向不好，抽完烟后，在薄凉的夜风里隐隐咳了几声。

    “你有一阵没在晚上抽烟了。”凌霜看着烟灰缸里的三个烟头，没有戳破。他把热水瓶递给丈夫，捋着披散的长发，裹着袍子坐在阳台的藤椅上。“说说，发生了什么事。”

    “我也说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柳秉彦也坐在椅子上，回忆着，“可能今天事情太多了吧，做噩梦。”

    “嗯，”凌霜接受了这个回答，“……还是那个噩梦吗？”

    “是啊。”柳秉彦摸索着烟盒，下意识地想再抽一支。但看到妻子在旁边，他把烟盒放回金属桌上，薄唇紧紧抿在一起。

    凌霜看着丈夫，相处八年来，他太清楚这幅表情意味着什么。

    “还是那么恨吗？”他问道。

    柳秉彦喉咙涌动了一下。

    “是啊，”他说道，望着静谧的夜空，“还是那么恨。”

    一点没有减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