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错_二十九、红尘向晚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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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九、红尘向晚 (第3/3页)

的。气不过,又觉得恶心,就狠狠揍了明乐一顿。”

    后面的事我没大听进去,全是破碎的画面。明乐流血的脸,骨折的手臂,被流氓用打火机烧掉的内裤。我想起来了,明乐讲过,是那个台湾海员送他的礼物。黑色蕾丝,只要穿上就能让男人神魂颠倒丢盔弃甲。那群人,手臂纹着金黄的龙,麒麟,貔貅,全都是凶恶的猛兽。他们充满欲望,嘴里不断吐出污言秽语,saoxue,好cao的紧逼,大奶子。明乐的身体呈现半赤裸状态,那晚下雨,所以淋湿,被暴打之后扔在了马路上。有辆小轿车驶过,狠狠轧过小腿,骨折的声音比雨水还清脆。经理带着人赶去医院,明乐瞪眼看天花板,不出声,像死了一样。赵杨叫明乐,声音发抖,他有点怕。明乐突然吼出来,叫他们都滚。

    “伤势要紧吗?”我问。

    “还好。”赵杨说,“只是他不愿意见我们,连经理去都被赶出来。”

    明乐要强,被羞辱成那样当然觉得自己无颜见人。他总是那样骄傲,恣情,可一夜之间,这些美丽毁于一旦。像拔走孔雀的翎毛,白鹤的冠,他失去了所有动人的资本,甚至是尊严。

    只是穿着裙子而已,只因为是男人而已,只想成为自己而已。世界好狭窄,容不下一个明乐。

    我劝赵杨暂时别去医院:“让你们看见那个样子,他会受不了。”

    赵杨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我又问:“那些流氓呢?”

    “经理找华哥帮忙,把那几个家伙揪出来狠狠打了一顿。他亲自动的手,我看见了。”

    我没忘记:“经理说过,凡是大金煌的人,他都会护着。”

    赵杨露出一丝僵硬的微笑,似乎是幸福又似乎是悲伤:“麻袋里装着的人缩成一团,像很肥的蛆。我想象不到,那个晚上会是他们打了明乐。那么没用,那么怕死的人怎么敢把明乐揍成那样?”

    赵杨想不通,他当然想不通。

    “经理用铁棍一打,这些人就大叫。血流出来,麻袋瘪下去,瘪得像我在工地里糊过的烂泥。所以,我会想起山猪,他死的时候就是这样,软绵绵的一滩,颜色也很漂亮,红的红,白的白。我才知道,原来死人才是世界上最美丽的,棺材也是。”

    赵杨在发抖,我握住了他的手,我说你不要怕。赵杨低着头,他说:“小楚姐,我已经不怕了,我知道世道就是这样,要有钱,有人,有靠山。”

    赵杨捧着玻璃杯,果珍一口没喝。我给他剥荔枝,他说不吃了,要去买票,今晚坐火车回红旗岭。

    我知道,燕子恐怕病得很严重。

    电扇来回摇动,我进入风区,又被动离开。赵杨起身时,我拉住了他,从皮包里掏出一些零散的钞票,大概四五百块。

    我嘱咐赵杨:“买张卧铺,要三十多个小时呢。”

    赵杨低着头,他又握住了我的手,像我们唯一一次约会时那样,有种至死不渝的用力感。手里一空,他拿走的是钱:“谢谢你,小楚姐。”

    “代我问燕子好。”我递荔枝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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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杨埋头吃,一颗颗莹白的果rou塞进嘴里,汁水飞溅,使他也染上了一层格格不入的香甜。

    自鸣钟响了,九点半,我准备去洗澡,等叶舟来接我。赵杨看着我去衣柜里拿裙子,他突然问:“小楚姐,你要去手术了吗?”

    “是啊。”我忍不住微笑。

    赵杨捏着一颗荔枝,用力捏爆果皮,他转开脸,低沉的声音向我道贺:“恭喜你,要真的变成女孩了。”

    “谢谢。”我并没有察觉他的不正常。

    赵杨又问我他能不能再坐一会儿,外面热得他头痛。我说行,你随意。

    我进浴室之前赵杨叫我,我回头看他,他站起来走到我面前。我问他怎么啦?赵杨没回答,温柔地捧住了我的脸。他的手指上沾满荔枝黏腻的汁液,灼热的空气里,甜度发酵,有种腐烂的臭味。

    他问我:“小楚姐,我能不能再亲你一下?”

    我迅速别开脸,退后。赵杨孤寂地站在那里,他的嘴角浮起失落的笑:“真遗憾!”

    我没再说话,为了躲避他的眼神,只好进浴室去。隔着半透明的塑料移门,我听见赵杨的呼吸。他靠在门上,仿佛离我咫尺,他的身体宽阔,像是平展的木板,一块棺材。黑乎乎,沉重地盖在我身上。我想让他马上走,但是说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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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开花洒,水泻下来,像是明亮的水银,到处都充满金属冰凉的气息。那是赵杨最后一次跟我说话,可惜我没有听清。我呆呆地站在水流前,看它们像蛟江的浪花一样奔涌。

    隔了许久,赵杨才离开。我终于松懈下来,脱衣服清洗自己。热汽氤氲,我抬头,看着镜中的自己发愣。

    泡沫堆在身上,rufang像是从白雪里长出来。大腿间的性器受到遮掩,被洁净短暂地矫饰。可是,不要紧,马上就能成为确实。这东西会消失,二十多年来如影随形的噩梦就要被彻底摘除。上帝玛利亚,这多美好,简直像做梦!

    直到门砰地阖上,巨大的声响使我一怔。清醒过来时,心头猛然一跳。我怎么敢忘了,我的钱就在衣柜里,衣柜没有锁。十万,整整十万。

    我赤身裸体地就往外冲,剧烈的不安痛袭而来。潮湿的水雾之中,我的呼吸被紧紧压迫,几乎喘不上气。我慌乱地跑出去,跑到衣柜前。

    电扇就那样恰时地摇过来,一阵凶猛的凉风灌进我的胸腔。五彩斑斓的裙子被吹动,散开,下面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血冲到颅顶,我两眼发黑,砰地砸在地上。

    赵杨走了,他把我所有的钱,所有的希望都偷走了。他妈的这个畜生,他刚刚还要亲我,他说他喜欢我。这就是喜欢吗,喜欢是这样凶悍而野蛮的感情吗?他要去救他的燕子,他像他爹跟大伯一样去“找死人”,最终就找到了我。

    三年,十万,全没了。在这样大好的春天里,我失去了我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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