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第1/1页)

    一只巨大的鲸鲨游过去，贴着我的脸游过去，海水，或者人工海水在它身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将它分割成好几块，海里的，运输车上的，水族箱里的。

    方宇斐站在水族箱前面，也被分成几块，贺城的，枕川的，潭湘的。

    我问他：“你去过敦刻尔克吗？”

    他摇头，很奇怪，我知道如果他想他可以去任何地方，现在走，明天或者后天就可以到，就像他来潭湘，他老来过几次潭湘？两次或者三次？

    他不去敦刻尔克却来潭湘。

    怪人。

    “那你来过水族馆吗？”

    “很小的时候，”他说，“我爸妈带我去看海豚表演，那会很流行，我要考试成绩很好他们才会带我去，回去之后我和同学炫耀了一个礼拜。”

    我们都笑起来，我问他那你有没有摸过海豚？

    他想了一下，说忘记了。

    “后来也来过，和……”他停了一下，似乎正在思考该用什么词来称呼那个人，“一个朋友。”

    爱而不得的朋友还是可以上床的朋友？我百无聊赖的想，走出海洋馆，我们去看海豚，没有饲养员，但是听到哨音海豚还是会浮出水面，好像某种设定好的程序，按一下就会自动运行，可惜长久不用bug太多，导致它只接受到浮出水面这一个指令。

    我和方宇斐都兴致缺缺，方宇斐看起来更失望一点，这个场景对他而言可能就像看到公司里最得力的员工在重要会议上做汇报，PPT模板却用的海绵宝宝，或者是自己斥巨资买了一堆模型却发现固定全靠胶水而不是卡榫。

    他说：“他问我，你知道为什么动物的嘴吧也叫吻吗？”

    换做以前，我会跳起来嘲笑他，说你果然也被骗了，我们都被同一个人骗了，我们是傻逼！但是现在我站在这里沉默着，海豚浮起来又沉下去，在等待着下一个指令，但是实际上这里已经不会有人会继续给它发号指令了。

    我说：“因为科学家认为人类的接吻行为可能来源于动物的生活习惯，动物会因为帮助幼崽生存用嘴喂食食物，会因为繁衍需求用嘴吸引异性交配，说明吻本身是具有目的性的，是达成目的的一种手段。”

    “所以接吻并不能代表爱，不能代表欲望，它什么也不能代表。”

    方宇斐对此很赞同：“你说的对。”

    两年前临近圣诞的时候我忽然发现我的手，或者准确的说是我的右手，拿东西的时候总在抖，起初我并没有觉得不对劲，这种情况在艺考前美术集训的时候也常有，压力太大，用手过度，很多情况都会造成眼下这样的局面，所以最开始我完全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我坚信在某天我一觉睡醒它就可以恢复以往，我相信它，我为它加油。

    我以为枕川一别我这辈子可能都不会见到方宇斐了，没想到没过两个月，方宇斐轻飘飘飞来潭湘，轻松愉悦的好像潭湘实际上是枕川的一部分，而方宇斐下班没事就可以来这里转转，开车，坐公交，或者挤地铁。

    我打开出租屋的大门看见他，以为我睡太久睡出错觉了。

    我把门关上。

    他伸出手抵住。

    我靠，不是错觉！

    “这位先生，我觉得我们好像并没有熟到你可以一声不说就上我家敲门吧？”我靠在门上一脸不可置信。

    方宇斐看起来倒是神色如常，他的手上拎着一个大红色的盒子，看起来特别喜庆，虽然现在已经十二月末了，过几天就是全国人民喜闻乐见的元旦，再过一段时间就是全国人民喜闻乐见的春节……他总不是能来给我拜年的吧？

    他把盒子塞我手里，好像我是那种警匪片里替大哥拿枪拿外套的小弟，或者是那种给他开车门迎接他下车的车童，总之他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直到走进我的家门。

    ……谁允许你进我家门！

    我拦住他，他挑眉，神情终于有了些许变化：“我以为阿姨已经和你说了。”

    我掏出手机，没有微信，没有短信，也没有电话，我和我妈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上周——她让我记得穿秋裤。

    我当然没有穿。

    潭湘的冬天，出门可以只穿一件加绒打底衫，外加一件线衫或者是毛线外套，大街上随处可见光腿穿超短裙的女生，当然也有可能她们只是穿了光腿神器，但是意义差不多，潭湘是个拒绝秋裤的地方。

    我摊开拿手机的那只手，向他示意我确实没有收到任何消息，这好像在他意料之中。

    “林阿姨和我妈说你在潭湘吃不饱穿不暖，一个人过孤独的快要死掉了，并且死前特别想吃大闸蟹。”

    我嘴角抽搐：“你不会真的信了吧？”

    “当然没有，”他语气轻松，甚至还笑了一下，我早就说过，这个人平时看着很正经，笑起来就很像那种说话冒气泡的渣男，“上周她们旅游回来，拉了一车大闸蟹，这车大闸蟹成了她们最近吃饭或者社交的唯一选择，连小区门口的保安都被她们塞了两盒，我回家两天，吃了四顿，用消毒水洗了五遍手还是感觉手上还是一股腥味，两天以后她们终于想起来还有你这个漏网之鱼，于是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我把这盒大闸蟹交到你手里，并且看着你吃完。”

    “……”

    他似乎很满意看到我石化的表情，甚至颇为有劲的拍了一张我和红盒子的合照，并且立即点了发送。

    我磕磕巴巴道：“其实我不爱吃海鲜。”

    “嗯嗯。”他心不在焉点头。

    “我海鲜过敏。”

    “嗯嗯！”

    我把红盒子塞回他手里，态度十分诚恳：“就这样吧方先生，就当你从来没来过，我们也从来没见过面，这盒大闸蟹你找地方扔了或者找人送了都可以，我们本来就岌岌可危的关系不能因为这盒大闸蟹而更加糟糕了。”

    “你真的海鲜过敏？”

    “没有，但是我真的不爱吃海鲜。”我愁眉苦脸，“我妈就是很典型的那种中国好mama，发现我喜欢吃什么那么往后一周甚至一个月我的午饭晚饭就全是那个，曾经我因为对一只普通生蚝流露出一丝感兴趣的表情之后，我的三餐全部都会包含水产品，从淡水鱼到梭子蟹，从螺蛳到象拔蚌，总之你能想到的并且市面上有卖的，都曾经在一个月之内反复出现在我家饭桌上，导致我到现在听到这些海鲜的名字就想吐。”

    “啊，真可怜。”他毫无感情的捧读。

    “你妈难道就不会这样吗！”

    他耸耸肩：“其实我妈并不是特别会做饭。”

    真好啊！真羡慕啊！我恨恨的瞪了他一眼，他跟没看见似的，没头没脑吐出两个字：“两次。”

    我愣住：“什么两次？”

    他比了个“二”：“上次拿我挡枪，加上这次帮你，你欠我两次人情了。”

    他忽的凑近我，一阵淡淡的、冷冽的雪松香味擦鼻而过，陡然而升的压迫感让我不得不与他直视。

    “你准备怎么报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