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我来了 (第1/1页)

    常李到底是寨子里酒缸子泡大的人，喝到后面王叔和许岸生都已经开始称兄道弟拜把子了，他还是一副没事人的模样。

    他能喝他也不多加阻止，只觉得有趣，另两个上了头更是不知道节制，勾着肩搭背跑去和后院的鹅一唱一和引亢高歌。

    到最后还是王婶实在看不下去了，眼见着再喝个两回连那两只大肥鹅的辈分都要爬到自己头上去了，干脆快步上前一手一个拎开了他们，把许岸生扔给了常李，自己则扶着自家老头子骂骂咧咧地往屋里走。

    扶到一半，还不忘转头看看常李：“我看着你没喝醉吧？能回去吗？”

    “可以。”常李点头。

    但许岸生不比王叔，王叔还能指着天喊两声“我没醉”，许岸生一倒在常李身上就跟一滩烂泥似的，手不是手脚不是脚，路都不会走了，支着常李转来转去，一离了常李马上就倒。

    常李抓着许岸生比划了一下，抱也不是，扛也不是。

    王婶恨铁不成钢：“背！你背着他！”

    常李：“……”咳。

    “好的婶婶。”常李依言把许岸生挪到了自己身上。

    “这还差不多。”王婶这才点头，将要进去，又不放心退回来叮嘱一句，“过两天赶大集，说了陪我老太太一起去的，别醒了酒就不记得了。”

    “不会的婶婶。”

    “嗯，快走吧，注意点路。”

    常李颔首，算打过招呼，王婶也回过头，于是这两人便各自领着自己的醉鬼回自己屋去了。

    药馆离王婶家近得很，不出两步便到了，一路上许岸生都安安分分趴在他背上，常李觉得他其实已经睡着了。

    常李背着他，一只脚已经迈过了药馆大门，顿了顿，却又鬼使神差收了回去。

    他颠了颠背上的人，那人却毫无反应，一整个软在他背上。

    此时月出不久，不高不低地悬在枝头，他转了步子，向月出的方向走。

    他就这么背着许岸生一直走了很久很久，不算快也不算慢，比不上狂奔，但身手矫健，专挑小路近路险路走，等月到正中的时候，竟然也到了目的地，正是那天猴子口中的“岔子口”。

    他到了岔子口，却没有停在那日他们“开会”的地方，而是上了附近的一个山头。

    他在山头站定，吹了声口哨，哨声刚落，周围突然蹿出十好几条黑影，一双双莹绿的眼睛靠了过来，竟全是野狼。

    它们并不上前，只是徘徊在他们两人周围，警惕地打量着他背上的许岸生。

    直到抬出一只手，做了一个下压的动作，弓着背的群狼才放松下来，甚至有一两只小狼崽扑了上来，亲昵地蹭着常李的小腿。

    常李背着许岸生没有作声，眼神落了下来，于是一旁一直观察着的母狼忙上前把这两只胆大包天的小狼崽顶走了。

    狼群在附近活动起来，却又有意绕开他们，在中间留了一个大圈，有的还在好奇地盯着他们，好像在思考常李为什么带这个人来，却又不喂给他们。

    而常李自己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带许岸生来，反正绝对不是为了喂给它们。

    他屏着气，小心翼翼地把许岸生抱到身前，放在了柔软的草地上。

    他正要抽手，许岸生却突然惊起，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老许？”

    常李没有说话，却也没有把他的手拉下来。

    “你来看我了，”许岸生声音颤抖，把手上的布料越攥越紧，“我梦到你像以前一样背着我，你回来了。你不要离开我。”

    常李抿了抿唇，覆上他的手，轻声道：“我不走。”

    “好、好。”许岸生咧嘴又笑出一口白牙来。

    可常李却觉得，这跟他从前看的不一样，让他心头发涩。

    他又重复了一遍：“我不走。”

    “……”许岸生嘴角耷下去了，又被他努力扬起来，然而到底还是耷下去了，他抓着衣料的手松了松，“你已经走掉了。”

    “……”常李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抓紧了许岸生的手。

    “……没关系，”许岸生抽了抽鼻子，反而又笑了，抚慰地拍了拍常李，“没关系。我知道你担心我，所以来看看我。但是没关系，我很好。

    “你知道吗？我成亲啦。哦不过不是小楠，但是他也很好，他叫阿来。

    “我现在有阿来，有辉辉，有王婶，还有三哥，我有好好地、努力地生活，你看到了吗？

    “你在天上无不无聊？是不是天天盯着我看？”许岸生笑着打着趣，眼带子却湿润了，“你不要担心，我很好。”

    “嗯……你有时候可能看到我不好，但是我只是不好一小会儿，真的只有一小会儿，大多数时间都好！”

    “所以你不要担心，我很好。”许岸生低着声音重复，“我很好。”

    他倒头钻进了常李怀里，常李觉得怀里一片湿热，许岸生的声音闷闷的：“……我只是，有点想你。我很想你。我好想你。”

    许岸生的拳头锤着常李的背：“你怎么现在才来看我？你怎么现在才来看我！”

    常李抚着他：“我来了，我来了。”

    “你来了，你来了。”许岸生呢喃，他的酒还没有醒，他的头昏昏沉沉，“你来了、你来了……

    “……你是阿来。你来了。”

    常李的手一顿，随即更紧地抱住了他，头埋在他颈间：“我是阿来，我来了。”

    “你不离开我，你永远不离开我。”

    “我不离开你，我永远不离开你。”

    他们紧紧相拥，群狼环绕着他们，月亮映着他们，夜色淹没了他们，辽阔无边的天地间好像只剩下他们。

    而他们也只剩下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