旷野_第二章 白事、迫近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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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白事、迫近 (第2/2页)

你?

    我想了想,警告的话我是已经说了,没打算开玩笑唬人,我真会打人。

    于是我抡起手作势就要打,给女人吓得立马往外跑,这时候边上的几个人才出手赶紧把女人拉走,这事才算完。

    这儿的人走了一大半,我终于得空休息,跪在铁盆旁边磕头。

    “闹了这出让您老看笑话了,别怪孙子,孙子给您多嗑几个道歉!”

    直头嗑出了血,脑袋都有点晕乎我才停止,模糊着眼睛烧纸钱。

    老头生前省了一辈子,得多给老头烧一点,让他去下面活得也气派些。

    天黑了,上了年纪的老人都被子女接回家去睡觉了。几个年轻人在灵车周围点了一圈蜡烛,照明灯挨个摆在小凳子上,周围也显着亮堂些。

    毕竟只有我一个人守灵,他们怕我一个人在这害怕,神啊鬼啊,村里面人怕这些。我没理由拒绝他们的好心,连连道谢。

    其实我还行,我胆子大,不怕黑也不怕鬼。棺材也不是什么可恐惧的事物,里面装着的是我的至亲,真有鬼我反而高兴。

    不过还好他们送来了两床被子,这晚上十分阴冷,夜里有风,没有被子第二天准生病。

    夜间虫鸣声吵得很,知了、青蛙,各种声音从四面八方袭来,还有虫子撞击灵车的动静。我起身把照明灯关了,虫子都是见光来的,这样多少能缓解一点噪音。

    蜡烛烧了一半,想来也烧不了多久,就没吹。

    周围一下暗了许多。

    我打电话给爸,询问还有多久到这边,从我上车开始一直到现在,我大概打了有八九通,总没人接。

    心下的不安逐渐增多,我开始不间断地持续拨那个从小到大没换过,烂熟于心的电话号码。

    终于在凌晨两点多点时候有了信息。

    是一条陌生短信,原来在下午我还在车上的时候就已经发过一条了,因为是陌生号码,所以手机自动归到了不起眼的通知栏下面去了。

    下午15:23

    ——很悲痛通知您这件事情,董安乐先生在今日中午由于cao作机器失误而当场身亡,我们一定尽所能补偿您,等待您的回电!百兴电源集团有限公司

    凌晨02:17

    ——您好,董旷海先生,真的万分悲痛告知您这件事情,希望您能尽快回电!我们进一步谈谈赔偿的事情!等待您的回电!百兴电源集团有限公司

    我一下失了力气,倒在地上,双腿软成烂泥。

    我忽然开始猛烈地咳嗽起来,嗓子眼的血腥味刺激得我无比清醒。

    心悸感在胸口翻涌,我几乎在下一秒就失控地喘着粗气向外跌跌撞撞地跑。

    我迫切地需要冷风灌醒我的大脑。

    我发了疯向外跑,沉默着四处看,看得我眼睛疼,脑袋昏。我不知道跑了有多久,大道上没有人,空荡荡的,整个天地都好像成了我的坟墓,周遭的大树、野草都是我坟头的须芒草。

    我跪在路边,捂着心口,头直发昏,摇晃的我没办法再跑了。

    我该怎么办?接下来该怎么样?

    我没有半点头绪,就像喝了酒,处在半醉没醉的状态,世界天旋地转,但你还是没有全醉,保留清醒的意识,感受无尽的绝望吞噬。

    不知道风吹了多久,久到我的双腿开始发酸。

    我跪在路上,口袋里的手机又开始嗡嗡作响,意识稍微回笼了片刻,我抖着手,拿出来看,是一个熟悉的号码。

    屏幕亮了又灭。

    呼吸都成了白气。我喘着气,又把手机装回口袋里。

    是医院那边的电话,前阵子检查出的结果,大概率是肺癌,问我有没有想好要不要接受治疗。

    最好的办法是趁早去医院。

    可我没有足够的钱,能不能治好还两说,治不好呢?或者说,治好了,我又该去哪找工作维持正常开销?

    我没有家人了。

    我是没有追求生命的底气的了。

    癌症起步,一进医院就是进了无底洞。

    痛苦地活着,还是自由死去,一向是一件两难的问题。

    我哆嗦地走回灵车里,跪在蒲草上,把头嗑在地上,感受燃烧的火盆传来的温度。

    “爷啊,我刚刚不是要故意不给您守灵的,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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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不起啊,爷啊......我心里面难受啊......”

    蜡烛在一片喧闹中熄灭,只有风吹祭奠幕。

    凌晨四点,殡葬的人说到时间了,今天要把尸体拖去火葬。

    许多村里的老人跟过来,挨个磕头,边磕边哭得凄惨,哭着说我的老哥哥走得那么快,为什么抛下我们。

    虽然我根本不认识他们,但我也终于开始大哭。

    哭完后殡葬的人开始收拾车,几个中年男人沉默地做着熟练的工作,放气、装被子、收拾果盘。

    冷风一吹,把奠布的一角吹得摇晃,最后男人过来把白布一放一卷,收起来,这下关于白事的礼仪基本上就算是完了。

    另外几个在装东西,还有一个工作人员过来问我,“送走的路上喇叭吹不吹?”

    我看了眼这一片村镇,凌晨四点,多数人家现在还在熟睡。

    我低头看了眼早就脏得不成样子的白布鞋,说:“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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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两天为了不扰民,白天一直没吹喇叭,现在送走的路上总得吹一吹,不然老头子寻思我不孝,怎么别人死了都吹喇叭,偏偏到他不吹。

    我之前打心底觉得这些仪式感都是封建陋俗,可真到我这了,却也不免落俗,只求个心理安慰。

    青烟寥寥,那些个纸糊的车马都随着大火烧成了灰烬。

    想起那年高考,一向分数只超一本线二三十分徘徊的自己,就像忽然被文曲星照顾了似的,在高考的战场上一下就猛起,考上了一所相当不错的大学。

    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俩男人难得聚在一块念叨各种琐事,抽烟,说这名字没白起,娃也争气!好!好事!

    董旷海,俩爷们之前给我起名的时候,特地学人家老学究家庭有文化的模样翻阅字典,一家子其实家里也就只有我爷和我爸聚在那捧着一本新华字典翻了半天,最后想出来的名。

    就是希望我这一生能够自由一点。

    因为他们的一生太苦了,所以想给我一个好名字,祈愿我这一生无灾无难,自由随风,像空旷的原野、像广阔的大海。

    所以古人的话一定要听,避谶,避谶!

    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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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时候想什么,担心什么,不要说的那么明白。要不然我最后,万一真就过得跟那俩爷们没什么两样怎么办。

    说着玩的,这名字寓意好,我也喜欢。

    可我真的好吗?

    我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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