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l叶小钗】抬头见喜(合集)_【宫钗】回魂记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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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钗】回魂记 (第4/5页)

一直爱着您。但这种爱并不是要将人生托付给您的爱——水萤儿何德何能呢?”

    他冷冷地嗤笑,冷冷地哀戚:“萤jiejie,我却把人生托付给了你。”

    据说那是一场美满而盛大的婚礼,备受烟山豪宅中的所有仆从艳羡。整个流程由古陵逝烟出资,忠心耿耿的女仆与慷慨仁义的雇主,成为方圆百里流传甚广的美谈一桩。水萤儿双亲早亡,自小在烟山长大,古陵逝烟如同再生父母。参加婚礼的女仆偷偷互咬耳朵,先生那日身着黑色西装,胸前别着一枚镶嵌水钻的雀羽胸针,牵着水萤儿的手带领她走向此生跌宕的句点,仿若慈悲的天父朝人间挥洒垂怜。

    结婚请柬淬满砒霜,装进盖印红色火漆的牛皮信封,若无其事地递送宫无后手中。他在打开信封的瞬间遭剧毒伏击,必须吞食二十六颗盐酸舍曲林才可救转性命否则名医也无力回天。他心如死灰地躺在昂贵柔软的席梦思上,感到五脏六腑被来自地狱的烈火烧灼,呕吐感袭击着他的肠胃但除去反复做出呕吐的动作,他的食道空空如也。他的视线在昏暗中流淌,无数张古陵逝烟的脸庞从墙纸上扒下来,漂浮在半空,又分解成空气中看不见的各路分子与细菌。四面八方的旋转着古陵逝烟七零八落的五官,最后汇聚成碧绿万顷的森林,泥土久经降雨冒出各色矮小且健康的蘑菇,他在蘑菇蓬勃生长的季节中找寻到属于自己的那一朵,如此脆弱又如此幼小,如此丑陋又如此畸形,命运会带领这杆弱不禁风的菌菇走向暴雨后的灭亡。门开了。逆着光,古陵逝烟靠在门框上,扬起纤长的脖颈沾沾自喜地吸吮着尼古丁,他说,吞这么多药,你是想自杀吗?

    宫无后沉默,事实上他的声道也被舍曲林暂时夺取,无法开口。古陵逝烟走到床边坐下,爱怜地抚摸着他皮包骨的手背,他说,你看你,何必与自己过不去。这水萤儿爱上谁又如何?反正你从一开始就没机会了——无后,你觉得你还能给她幸福吗?

    他艰难地转过眼球,努力将发散周遭的目光捡回,聚焦在古陵逝烟的瞳孔。他想我永生永世都会记住这张完美无暇的脸,恨意只有暂且寄存在此处才能静谧地滋养。我是海明威笔下迟暮的老者,你是大海中贪得无厌欲壑难填的鲨鱼;你吃了我整整一条肥硕的鲑鱼,我要将三叉戟捅进你的胸膛去。

    蝉仍在发狂似的嘶吼,瘫痪在床榻三日宫无后终于能够摔下床匍匐爬行。当他像只奄奄一息的流浪猫靠在落地窗旁,麻木地幻想这些聒噪的生物终有一天会无端自焚时,他看见大门前停着一辆朴素的大众轿车,身着廉价礼服的水萤儿挽着陌生男人缓缓走下石阶,她微笑着与共事过的同僚一一吻别。他轻轻地抚摸着透明的玻璃就像抚摸着她黑亮的秀发。她拉开车门,即将驶向通往光明未来的康庄大道,马达轰隆,尾气咆哮。十五秒后柏油马路上电闪雷鸣,浓烟滚滚,他的眼底腾升起一朵巨大的蘑菇云,爆炸震死了整座烟山的蝉,宫无后的耳根暂时清净。

    叶小钗无疑是一个辛勤的环卫工人:太阳尚在甜梦酣睡,他已身着全套深蓝色工作制服,肩披整个楼道的昏黑准备周转于城市内各个塑料垃圾桶。自宫无后以强势且古怪的态度霸占了他的双人床一隅,叶小钗的日程表上多了一项行程:鉴于宫无后十指不沾阳春水,作息日夜颠倒,他恰好朝九晚五时间错开,以防家中曝尸,叶小钗会额外做一份吃食放在桌台。一开始,放在餐桌上的是清汤挂面,但宫无后起床已是日上三竿,只能看见膨胀后坨成糊糊的不明物体。叶小钗似乎察觉到了这种迹象,很快将挂面换成了电饭煲保温的扬州炒饭,调味不咸不淡,隐隐带有鸡蛋的腥气。

    他并非一个健谈的男人,下班以后多半坐在沙发上靠新闻联播打发时间,生活如同一张无声无色的白纸,平和到甚至可以说无趣,一眼就能望得到前程或是尽头。他偶尔会买一篮筐带壳花生慢慢剥出果实,周末去菜市场换点零钱,因此十指光秃,浸满土垢。宫无后并不知晓他何故多此一举,环卫薪资虽然微薄,但生活还算充裕。直到一如往常他们围坐在桌旁享用过味道平平的晚餐,新闻频道方进入最后五分钟的倒计时,叶小钗从工服口袋中掏出一个长条形的包装盒放在他面前,低低地说:“给你的。”

    宫无后挑起眉,翻过包装正面,是一只正红色的美宝莲唇膏。叶小钗没有看他,将残羹剩菜尽数扫进一个不锈钢盆中,一边拾掇一边道:“不知道你喜欢什么颜色,那个售货员说这个好看,我就买了。”

    他一生中收到过无数价值连城的礼物,或出于地位的谄媚敬仰,或出于美貌的贪婪爱慕,任何一件单拎出来便可置换一整幢叶小钗所居住的居民楼。他几乎能够想象出叶小钗在下班后窘迫地走进百货大楼的彩妆专柜,面对陈列琳琅满目的商品柜台手足无措,在店员或高傲或鄙夷的眼神中买下了这一支价格低廉的口红,并视若珍宝般放进口袋,最终在晚饭结束时分将礼物交递给他。宫无后打开口红,旋转出膏体,在嘴唇上搽了两圈,他向叶小钗露出一个浅淡的微笑,问道:“叶小钗,好看吗?”

    叶小钗抱着锅碗瓢盆,认真地点了点头,鼻头微微地皱起纹路,像一只认真又苦恼的棕熊。

    他把唇膏盖上,凝视着他清澈的眼睛,他的心脏如同泡过水的海绵迅速发涨,撑得胸腔饱满又疼痛,他终于问出那个萦绕在心头的疑惑:“叶小钗,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男人走进厨房,将餐具放进水池,里头传来哗啦作响的水流声。半晌,他走过来,解开身上湿漉漉的围裙搭在椅背。电视还在坚持不懈播报明日后日以及大后日的天气可能性,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按下电视的关机键,他说:“我要去一个地方。”

    夜已经很深了,空旷的大街上游荡着宿醉的孤魂野鬼。愈远离城市中心,两边的路灯愈黯淡。浸泡在漆黑中的不远处蜿蜒起伏一道漫长的山影,五菱宏光面包车劣质皮具散发着一股刺鼻的气味,熏得宫无后头昏脑胀。冷白的前射灯是郊区里的唯一光源,叶小钗在山脚停下,他打开车门,说:到了。

    他记得这个悲痛欲绝的故地,回访固定在每年八月的收尾,水萤儿的祭日。黑夜中的公墓没有丝毫光亮,漫山矗立的石碑像是一排排多米诺骨牌,死人的沉默震耳欲聋。他跟在叶小钗身后走上石阶,尔后在一座墓碑前停下。墓前空空荡荡,叶小钗从包里拿出几个水果摆在地上,石碑上刻着“金少一之墓”五个字,黑白照片上男人的长相和挂在客厅的面孔一模一样,永远年轻,永远英俊。

    他看见墓碑上篆刻的时间,于是说:“他是在七年前走的。”

    他七年前死的,我却觉得他好像很多很多年前就已经死了。他从出生起我就没见过他,他和我的妻子生活在遥远的北国。八十年代初全国燃烧着一种南下的激情,香港与新加坡是所有人的圣地。我背着两个行囊踏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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