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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天过去了，师父的身体仍是病弱。裴清疏的药只是在吊着师父的一口气。

    师父总是看着我与柳沧雪欲言又止。我知道他是想跟我说什么不能让柳沧雪听见的话，奈何柳沧雪一直跟我形影不离，他没办法找到空闲时间。

    终于在今天，柳沧雪与大师兄发现炭火没了，要去六翮镇上买一些炭火回来。我本想一同跟着去，但柳沧雪说雪大路滑，让我待在轻羽台就好。我想了想，师父此时也是需要照顾的时候，便也不强求跟上去。只是大师兄临走时的表情很郁闷，像是在说，雪大路滑，杨书离就去不得，我就去得了是吧？他还没来得及抱怨，柳沧雪揽着他的肩膀，大咧咧地高声道:“走了大师兄，整天就知道乱看。”他们争吵起来，在吵闹声中前进。

    我莞尔，转身看向站在雪中的师父，收起笑容，低下了头。

    师父说:“书离，你随我到屋里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我跟随着师父，在温暖的屋子里寻了空处坐下。

    师父问道:“你与沧雪在一起了吗？”

    我正在喝茶，听见这话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师父了然:“应该没有。”他眯起眼睛，“你们还没有在一起吗？是沧雪对你不好？”

    我说:“……怎么就要在一起呢？他对我很好。”

    师父咳嗽着，颤颤巍巍摸到床上去半躺，猛烈的咳嗽像是春雷一般，他从喉管中发出可怕的响声，从胸膛中呕出鲜血来。我急得要去叫裴清疏，师父却拦住我，他说道:“老毛病了，你坐下，师父有话要对你说。”他缓了缓，深吸一口气说道，“我若不说，只怕你这辈子都会跟沧雪没有结果。”

    我哑然，安静地坐在床边，为师父顺气。我大概猜到了师父要说的事会跟柳沧雪有关，但没想到是这方面的。

    “为师突然不知从何说起了……”师父凝视着床帘，他像是找到了突破口，“我看得出来沧雪对你有意，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打算的。”

    师父苍白的脸上都是担忧。我一时不明白师父是怎么看出来柳沧雪对我有意的。忽然想到了昨晚柳沧雪对我说的话，他说他只对我好，他对我的好，连师父也看在眼里的吗？

    我问师父:“这关乎我与柳沧雪清白，师父从哪里看出来的。”

    师父翻了个白眼:“你们两个大男人要什么清白啊。”

    ……

    好像是哦。

    师父说:“还不谈到你们长大后。就从沧雪小时候，我就看出来了。他那时候还是个毛头小子，压根不懂什么是喜欢。”

    那师父是从哪里看出来的？

    师父好像看出我心中所想，他认真地指着眼睛:“用眼睛看的，眼见为实。”

    “我已经记不清那是什么时候了，当时是春天？还是夏天？你背书背累了，坐在树下睡觉，然后那小子……”师父一边咳嗽一边笑起来，“那混小子竟然在偷亲你。刚好被我抓个正着，我跟他大眼瞪小眼。”

    也太眼见为实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师父果真是一点没想错。我有些尴尬，不知道如何反应，手都不知道放在哪里了。我从来没想到柳沧雪会在小时候偷亲我。哦……我从记忆里扒出一段已经淡忘的回忆——有一段时间，柳沧雪跟转性了一样对师父殷勤至极，给师父端茶倒水洗衣服，像是供着太爷一样。

    与此同时，师父继续说道:“那小子用给我端茶倒水半年的条件求我不要告诉你。”他哈哈大笑，把眼睛眯成一条缝，“我太守信用了，直到现在才告诉你。”

    我思考一会儿，我说:“师父，您不该告诉我的，您还是失信了。”

    师父摆摆手，表示不用在意这些。他又恶作剧似的一笑，他问我:“你就不想知道柳沧雪在看见我之后说了什么吗？他找了什么理由？”

    柳沧雪不想让我知道这事，按理说我也不应该对此好奇询问的。但我忍不住跟着师父话走，被师父勾起了强烈的好奇心:“……他找了什么理由？”

    师父都快笑抽了，他的脸都皱在一起，洋溢着愉快的味道，他笑够了才说道:“……沧雪他啊……他……他当时结结巴巴地说，他看你脸上有灰尘，想帮你弄掉而已。”

    我沉默了。

    真是一个说了还不如不说的理由。

    “为师真的想问的是，你对沧雪没有一点感觉吗？”师父严肃起来，我从未见过他如此模样，我也跟着认真起来。

    我答道:“有的，我非常喜欢柳沧雪，我很想跟他在一起。”

    师父看着我的样子忍不住又笑:“那就好……也许沧雪就是喜欢你这幅认真坦率的样子。为师想听听你的打算……你先别说话，让为师猜猜……”

    “你是不是打算在你征得杨钰同意后再去找沧雪？甚至还要等自己闯出名堂后再告诉沧雪你喜欢他？”

    师父猜得没错。

    我思虑良久，坚定说:“我想给柳沧雪最好的。我没办法放下杨钰师父……若是我与他在一起了，聚少离多，实在悲伤，我现在也从未见过外面的世界，一身武艺还未经过淬炼，跟他在一起也需要他来照顾我……他会承受更多的东西。我也怕他会顾念着我，没办法像以前潇洒了。”我犹豫着，“如果我跟他在一起，好像我变成他的拖累了。”

    师父道:“那现在他就不念着你了？”他盯着我腰间的鲤鱼木雕，“我前几日看见了，沧雪也有一块。”

    “师父时日不多了。书离……你跟杨钰性子很像，心思细腻，有时又犹犹豫豫，在犹豫之间会错过很多东西的。或许迟了一刻的决定就会让你的未来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

    “师父跟杨钰就是这样……我问杨钰，喜不喜欢我。杨钰当初犹豫了很久，现在想来应该是对寒毒之事心怀芥蒂。我以为她对我无意，我便沮丧地离开长歌门，在此之后都不想听见杨钰的消息了。过了快十年，我才从你们门主口中得知，杨钰在我走后，闭门不出，在房间里哭了快一个月。后来……我们已至中年，都不想在提起这段往事了……把你送入长歌门时才又见到她，我们似乎释怀了当初的错过。”师父回想起来。

    “我可不想你走上我跟杨钰的老路。感情上的事情最忌讳等待与犹豫。你在这里思来想去，沧雪就怀疑你根本对他无意。无论如何，你应当让沧雪知道，你是心悦他的。”

    从师父的口中，我似乎悟出了师父想告诉我什么，无非是让我不要犹豫，犹豫就会带来错过。

    “而且你怎么知道你就是他的拖累了？”

    我的动作一顿，似乎我从来都没问过柳沧雪的意见，一厢情愿地认为我不该拖累他。我错了吗？

    师父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地说道:“我最担心的就是沧雪了，他喜欢了你那么久，你也对他有意，我怕你们会错过。”他阖上双眼，微微张着嘴吐气，“……到时候会抱憾终身。”

    抱憾终身……实在是一个悲哀的词语。我无端地流泪，像是看见了我与柳沧雪的未来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