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过去 (第2/2页)

话语，“……我有几次想主动地靠近你，但我怕你会觉得我限制了你的自由，侵扰了你和其他朋友的交往。比如说今天，我远远地看到你们在一块有说有笑地干活，我也想过去的，但你们肯定会照顾我，不让我搬什么……我有时候会想，要是我跟你年纪、身份更接近就好了，这样我们就不太会分开了。”

    亚比林听着这些话，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他知道英斯一向心思细腻敏感，自从王后病逝后，英斯有大半年时间都不太说话，最近总算好了些，只是变得像小时候那样喜欢黏着他，而他原本对王后、对自己都发过誓，要守护好英斯的，现在却发现自己并没有给足英斯安全感，他不由地在心里痛骂自己。

    亚比林取完了英斯头发上的饰物，让他平躺下来，靠在枕上，自己则跪坐在床边，注视着那双有些泛红的碧绿眼睛，认真地问道，“英斯，我最近做错了什么，让你觉得我们关系不像以前那么亲厚了呢？”

    英斯露出回忆的样子，眼里的雾气更重了，“前几天，我看到你和查理他们在廊上说话，等我一过去，你们就立马停止不说了。还有上一次在利德盖特家里，我们吃完饭后在一块闲聊，当说到某个地方时，你和其他人互相交换了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我却什么也不知道。”

    亚比林终于明白过来，脸不禁红了。不说在朋友府上那一次，他还清楚地记得，在廊上的谈话是怎样的情形，那时，他们在谈论的不是别的，而是一本艳情。

    原来他们中间有几位，一向会去市场上收集一些教师禁止他们的书籍，在宫中偷偷传阅，甚至英斯也读过几本，但都是旧时的骑士传奇和诗集之类的。而近来，随着他们中大多数人身心发生的变化，以爱情为主题的书籍变得格外受欢迎，其中鱼龙混杂，有古代文学经典的手抄本，有教会明令禁止的被认为会使青年堕落腐化的畅销书，甚至有宣称翻译自东方典籍的专门传授房中秘术、实际是兜售拙劣春宫图和色情描写的小册子。

    那一次，亚比林穿过一条去往花园的必经之路，正巧听到几位相熟的少年在廊下谈论《僧侣》这本书，讲其中的修道院长最初怎样被化身为名叫玛蒂尔达的妖娆女子的恶魔所诱惑，又怎样对纯洁美丽的安东尼娅产生了煎熬的yuhuo，为得到这位实际上是他meimei的女人，他耍弄残忍的诡计，最后自己葬身于了魔鬼的陷阱。亚比林惊讶于其中甚至有英斯的表兄克莱尔在内，因为他是非常高尚而情感克制的一个人，尽管他并不说话，只是倚着栏杆在听，但他显然也看过那本禁书。

    卡斯帕把亚比林叫住，当着一圈人的面质问他是否看过，见亚比林瞬间脸红的样子，他们了然地笑笑，也不追问，继续着他们的谈话。亚比林好奇地站在一旁听着。这时候，查理也过来了，令亚比林颇感意外的是，卡斯帕也询问了他，而他居然也承认了自己看过。

    不多时，英斯从廊道那一边踱了过来。而这一次，大家不约而同地噤了声，他们中没人相信英斯会去看，甚至不觉得他应该理解这一类事。英斯走近后，先跟克莱尔问好，克莱尔站直了身体，简单而严谨地回答了几句，英斯又把目光投向了亚比林，说自己有事找他，他如果有空的话就过来一下，亚比林连忙说自己有空，然后就跟着英斯离开了。

    亚比林只顾着和英斯说话，没有察觉到，在他身后，除了克莱尔仍旧闲淡地低头倚靠柱子以外，其余的人都将目光投向他们，其中最灼热的两道来自卡斯帕那有着明晃晃的不甘和嫉妒的海蓝眼睛，以及查理那与修道院长相似、隐蔽着野心与yuhuo的暗绿眸子。

    亚比林窥探不到他人心中的阴暗角落，他只知道，自己近日也有着难以启齿的烦恼。他天性浪漫深情，看到书里那些传奇的冒险与恋爱故事时，常常幻想着自己有朝一日也能经历。在他的想象中，他最亲爱的小王子自然一直是他效忠的对象，也是他同路的伙伴，而渐渐地，他更是发现，书里那些骑士倾慕的名门闺秀、绝世美人们既然总是面容模糊的，他在想象中代入的就总是英斯的样子。

    亚比林跟英斯自幼情感深厚，对他的品行也十分了解和敬爱，便认为自己爱慕他简直天经地义。令亚比林感到甜蜜而烦恼的是，英斯似乎并未有同样的感受，他不是不爱亚比林，但是是一个小孩子对大哥哥的那种爱，其他方面的情感，在他那被学习和玩耍这两件事填满的心里，似乎还从未想到过呢。

    其实，用最严厉的眼光看，在那个时代中英斯在为人处世方面成长得有点慢了，只是他的父母愿意呵护他，将开明的意识一点点植入他的心灵。亚比林想到这点，便下定决心也不让自己那新发的燥乱情感搅扰了英斯，得等英斯更大点、更成熟了他才说出来。

    “对不起，英斯，”这会儿，亚比林握着英斯的两只手，温柔又诚恳地说，“是我这几次都忽略了你的感受。但我可以对天发誓，你就是我最好的朋友，你了解我比任何人都多。”

    亚比林原本还想说，他爱英斯胜过世上的一切，不过这一句太像是恋爱中的人们才会讲的话了，他一时之间感到羞涩，就没有说出来。

    不过这对英斯来说就够了，他用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注视着亚比林，同样发自肺腑地说道，“你不用发誓，我相信你对我的友爱，因为我对你也是同样的情感。善良人们在我这里的期许不会落空，我将以爱和友谊报答他们，而对于你，我更是要千万倍地奉送。”

    “你给我的已经够多了，”亚比林怀着对英斯无比倾慕的情感，在他额头上落下一个吻，轻轻呢喃道，“世上还有比我的殿下更慷慨、更高尚的人吗？”

    英斯一副安心又喜悦的样子，嘟囔道，“我的一切我都愿意同你分享。”

    亚比林见英斯示意他也躺下，便站起来，褪去了靴子，解下光亮可鉴的金质腰带，脱去参加晚宴穿的硬挺的玄色外套，只穿着最里面洁白的衬衫，上了床，在英斯身边侧躺下来。

    两人就像在草地上休憩时一样，既亲密又放松。英斯把头轻轻倚靠在亚比林的肩头，又叫他给自己讲个故事或者念段诗歌，亚比林便给他讲起了自己近来从书上看到的一个故事：昔日，一对高贵的堂兄弟战败被俘，被关押在敌国时，透过监牢的窗户，两人同时看到一位绝世美女，便都爱上了她，后来这两个人一个被征为军士，另一个逃跑出狱，在冥冥之中相遇了，又为爱情大打出手，这国的国王制止了他们，特许他们进行正式的比武，约定胜者将得到爱情，但是最后胜者虽然胜了，却丧失性命，斗败的一方反倒因他的柔情赢得了佳人的心。

    英斯认真地听着，两位主人公受爱情折磨的忧郁心情似乎格外打动他，以至于听到那些倾诉衷肠的片段，他竟也是泪眼汪汪的，而后精彩的比武又让他紧张起来，最后听到结局还算圆满，他不无欢欣地吁了口气。

    亚比林讲完故事，见英斯脸上有了些困倦的样子，便起身在那光洁的额上印了个吻，又把被子拉上来给他盖好，“宝贝，时候不早了，你该睡觉了。”

    英斯低声做过晚祷，吻了吻亚比林的侧颊，互道晚安后，就安心地闭上了眼睛。守夜的宫人们轻步上前来欲拉上幔帐，又吹熄了烛火，为香炉增添香料。往常到这个时候，亚比林就该离开了，他的房间就在隔壁，而他也知道，英斯不是小孩子了，更习惯于独寝。不过这一次，他望着那张清秀美丽的脸庞，格外地恋恋不舍，想着偶尔不守规矩一次也没什么关系，他便又躺下了。英斯在迷糊之间似乎往他怀里蹭了蹭，被他用一只手臂轻轻揽住，然后他也在一阵温暖欢欣的情感中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