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跳楼 (第1/1页)

    周一上午，杂志社里全体记者编辑聚在一间大会议室里开选题会。

    岳西沉心里有事儿，听会听得不怎么走心。卫衣口袋里的手机嗡嗡作响都没注意到，还是身边的韩静捅了一下他胳膊才反应过来。

    岳西沉举着手机退出了会议室，周晗这个时候打电话恐怕是有什么急事儿。

    “西沉，出了一个比较棘手的事情”，周晗声音几乎在颤抖。

    “你说，我在听。”

    “综合外科，有一个老年患者跳楼，当场死亡。”

    周晗声音沉重。他停顿了10秒。

    “我怀疑是用A药导致的头疼和意识模糊，致使在没有看护的情况下跳了下去。”

    “你等我，马上到。”

    12月零度以下的天气，岳西沉穿件卫衣往安和医院跑，出租车还没停稳当，就等不及地推开车门。

    已经有警车抵达住院部楼下，远远能看到黄色的警戒线，那是跳楼患者所在的方位，周边穿制服的工作人员，正在疏散围观人群。

    住院部的电梯过载，岳西沉直奔消防通道，到达6楼的综合外科住院部，里面已经乱成一锅粥，惊恐的患者和家属，手足无措的年轻医生，焦虑坐镇的院方领导，以及有序忙碌的警察。

    岳西沉穿过沸反盈天的外科住院部走廊，拐进办公区，迅速摸到了周晗办公室门口。

    周晗坐在桌子背后，侧面坐着一位掩面而泣的中年女性，面前的纸杯还在往外飘着热气儿。看样子周晗在安抚死者家属。

    岳西沉拉门进去，慢慢挪到女士身边。这位女士发觉身边多出一个人，“哗啦”的一声站了起来，“你是谁？”

    “您好，我是《远景周刊》的岳西沉，我想就您丈夫的死亡，了解一些细节”，岳西沉轻声道。

    女士的哭声更加绝望放肆。仿佛是无意识地充满敌意——带着丈夫从县城到这所一线城市治病，两个人来，只得一人归。此时此刻，孤苦伶仃，更遑论此番刺探纠结事情的细节，无疑是让她陷入二次悲伤。

    “我们怀疑你丈夫的死亡”岳西沉的声音又强硬了几分，“和一些药物有关。”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别问了，他都走了，你们还要怎么样？”，女士已经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现在任何一个从外面走进办公室的人，大概都是站在她对立面的人。

    “西沉！你吓到她了！”周晗一下子蹦了起来。

    “女士，你把这件事说出来，对我们非常重要！”

    “滚！”女士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水杯扔向了岳西沉，他轻易侧侧身就躲过了。

    岳西沉被周晗抓着胳膊带出办公室，周晗还顺手关上办公室门，两人来到了隔壁休息室。

    “你是不是疯了？！抓一手信息这么重要？”周晗罕见地带着怒音。

    “是的”岳西沉咬着下唇死死看着周晗，“她不说，明天只会有更多人因为这垃圾药死掉。”

    “是，为了公众利益，你可以牺牲一个金大姐是不是？你的正义需要所有人的情绪给你让路，你的坚持要别人在伤口上撒盐”周晗怼得不留情面，“呵，狗屁新闻理想。”

    岳西沉憋红了眼。

    “你走吧，这里不欢迎你。”

    周晗把岳西沉一直拎到电梯口，把他塞进电梯，看着门关上头也不回地回到科室，继续应付那一团糟的局面。

    电梯里的岳西沉深深叹了一口气，刚刚被周晗抓过的胳膊还泛着一股生疼，他低头快步走出了医院，还是穿着那件单薄的卫衣。

    岳西沉回到报社，跟韩静对了一下基本内容，很快把医院这一跳楼事件的快讯发出去了，瞬间在网络上铺天盖地引起关注。只是谁也没想到，这背后还藏着巨大的谜团。

    深夜，网络上的热度终于因为日夜的更替而稍稍散去，韩静和岳西沉也才刚刚结束会议。岳西沉很少在工作中带入情绪，韩静发现他今天回报社以后状态不太对，却也好意思过问，只当是被今天的新闻影响到了心情。

    “西沉哥，我回家了，你也早点回去”，12点半韩静准备回家。

    “好，注意安全”，岳西沉盯着电脑还在查资料。

    院方用自己的官方微信号发出声明，称会将患者跳楼之事一查到底，绝不姑息。表态十分到位。

    周晗身上背了一口闷锅。这位病人不是他的，A药也不是他开的，这些都源于一位他小组的主治医生，陈正禾。如果陈正禾真的有什么问题，周晗一样需要背处分，但他在乎的不是处分。

    行医数十年，见惯生老病死，周晗没有麻木，对每一个活生生的人保留共情，这是他的底线。岳西沉的莽撞，不仅是对金大姐的冒犯，也是对他心中准绳的践踏。他需要真相，但不是以手刃伤口为代价，他不认同岳西沉的方式，自己话也说得太重，两个人都需要冷静。

    周晗收拾完医院的烂摊子，让陈正禾先停职回去休息，让护士长郑明非带着金大姐去附近招待所开个房间，自己开车回去了。

    家里还有岳西沉留下的味道，这让周晗心里更加烦闷。

    在接下来一段“安和医院将配合警方”调查的时间里，岳西沉和周晗都保持缄默，没人主动联系另一个人。

    医院出于对自身的保护，严令禁止任何一位医生私下接触媒体。岳西沉熬黑了眼圈，也只能从制药公司做更进一步的调查，失去周晗这个安和的内应对他的影响过于严重。

    周晗则在科室和医院的一遍遍自查自纠中，逐渐感到心冷。他跟科室主任黄影汇报了跳楼患者和之前36床急救病人，都服用A药，出现了相似的症状。

    黄影则认为，只能勉强说明病人症状和A药之间有相关性，更进一步的消息还需要等药理解剖结果。周晗讪讪而归。没多久，陈正禾也结束停职回到科室正常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