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问话 (第1/1页)

    整个世界停顿下来。

    被静音，被慢放。

    一切踪迹放大几十倍，展现在刘潭眼前。

    “喂，找谁？”警察带着手套，隔着证据袋拿手机，一边扫视周围，“你是孟慈什么人？说话！”

    通常情况下，杀人犯会在定案后重返现场。

    如果孟慈是被人伤害的。

    这通电话一定是凶手打来。

    警察给其他人使了个眼色。

    站在人群中央，缓缓扫视周围。

    他看到很多人在玩手机。

    有人在拍照，有人在发信息，还有人在哭，也许是被跳楼事件吓到。

    高三生心理压力本来就大。

    学校闹出这么大的事，肯定有一部分受不了。

    “我让你说话，听没听见？！”警察被对方的沉默弄出一身鸡皮疙瘩，逐渐走进人群，挨个抓住可疑人士的肩膀查看。

    世界变成一部惊悚的慢放电影，在刘潭眼前投放至0.8倍速。

    他听见警察的咆哮，周围各种阴谋论的猜测，还有那些“懂哥”，“懂姐”，视线所及之处挤满看热闹的人。

    他看到的那些人，没有害怕，没有惋惜，更多是冷漠的两眼旁观，以及对命案的过分顾忌：

    “这学校死了人，学生得放假吧？”

    “真可惜，不知道哪个班的学生，思想这么狭隘，一言不合就跳楼自杀。”

    “现在的学生太脆弱了，哪像我们那个年代的人，脑袋掉了碗大的疤瘌，就是可惜他爹妈了，白发人送黑发人。”

    “……”

    议论声苍蝇一样萦绕耳边。

    刘潭渐渐失去听觉，嘴唇颤抖，紧抿一线。

    他听见身后刺耳的嬉闹声。

    白明珠和李涵等人压根不把孟慈的死放在心上，大声开黄色玩笑，你一下我一下袭胸打闹，无意间撞到好几个路人。

    她们是无罪者，是无辜的人，被人指责反而倒回去大声唾骂，丝毫不认自己有错。

    “学委，你可不要冤枉好人。”

    “我们是无辜的，跟我们没关系。”

    “小孟慈，我想看你跳古典舞，就最简单那种，你倒立过来含自己jiba，怎么样？”

    “孟sao货，奶子这么白要勾引谁？学委吗？你看他理不理你。”

    “长的这么瘦，要不要jiejie喂你奶啊？”

    残破话语灌进耳膜。

    刘潭一点点将双手攥成拳，甲痕在掌心留下一排血印。

    他闭上眼，回想孟慈眼睛弯弯的叫他“刘潭哥”，问他考试怎么样。

    然后他听见孟慈在哭。

    对他说，自己活不下去，没有办法了，她们很坏。

    肩膀猛地被人抓住。

    刘潭条件发射，一把反抓住对方手腕用力向前一扯，几乎眨眼间将对方的手臂反剪背后，黑眼珠子发红、里头静静烧着狠。

    “松手！袭警是不是？”李龙竟然没他力气大，也是被这特种训练过一样的反应能力惊慑，一时间来不及反应，被刘潭掌握主权。

    看到来人是谁，刘潭猛地松开：“不好意思，我以为是坏人。”

    “你这小子劲儿挺大呀。”李龙上下扫量刘潭，一脸警惕，“是不是在打电话？跟谁打电话呢？”

    “跟你。”刘潭不否认，“你拿的是孟慈手机吧，警官。”

    李龙扫一眼证物袋，“你怎么知道是被害人的手机？”

    “这个卡贴是我送他的。”刘潭指着孟慈手机壳上的史努比，“他说自己就像史努比，所以生日我就送了这个。”

    眼前的高中生也就十八九岁，他身上的气质却像一个心智成熟的成年人。

    李龙绕着刘潭走了一圈，问：“你和死者什么关系？”

    “同学。”刘潭说，“他真的跳楼了吗？”

    “为什么要给死者打电话？”

    “他还活着吗？什么时候的事？”

    “死者生前和谁发生过矛盾？或者有没有遭遇不公平的凌虐、校园霸凌？”

    刘潭没有回答。

    白明珠几人见他和警察对话，用力吞咽口水，第一次充满不安。

    “我在问你话！”李龙声音提高了些，但这并不能震慑住刘潭，他的眼睛反而更黑，更平静，就像一汪无法流动的死水，谁也揣摩不透心思。

    无声僵持。

    大约十来秒，刘潭才开口。

    “有。”他无视白明珠等人的祈求，故意将真相掩盖一半，“但和谁、被谁，我不知道。”

    “跟我去做笔录。”李龙看出刘潭知道一切，将他带离人群，坐上警车。

    短暂的鸣笛声离开学校。

    刘潭目光穿过后玻璃，仿佛在注视一座巨大的坟碑。

    他昨日才给孟慈清理掉头发上的杂草和校服上的口香糖。

    如果他知道孟慈会在今早去死，至少昨夜该陪着他，到上课铃响为止。

    他只是提前退场了20分钟。

    却亲手遗弃了一条人命。

    就这样生生，生生让受欺负的孟慈，死在他面前。

    ……

    刘河接到电话，吓得急忙提上裤子，前往警察局领人。

    他抓破头皮也想不到，刘潭这小疯子一夜没见，竟然被抓起来了。

    刘冠军问他干啥去，他屁都没敢吭。

    刘潭可是他们老刘家的骄傲。

    这要犯了事，被开除学籍，他这当大哥的死了都得被祖宗敲破脑壳，骂他教子无方。

    十来分钟车程。

    终于赶到，刘河扔一把票子给司机。

    找钱都没要，来不及。

    哐当推开门。

    刘潭坐在椅子上，正低头沉思。

    他对面坐了两个警察。

    一个整理文件，另一个刷刷在纸上写着什么。

    刘河这一冲进来，吓二人一跳：“干什么的，出去！”

    “我，我是他哥哥。”刘河吓得脚软，“领导，我弟弟年纪小，不懂事，要真犯错误，可得从宽处置啊！他成绩很好的，全校第一名，这要不让上学可咋办？”

    “什么不让上学？做完笔录就能走了。”一个警察说，“刘潭，你回去好好想想，要是还知道什么线索，及时联系李警官。”

    刘河一脑门雾水：“啥线索？刘潭没犯事啊？这，这到底咋回事儿？”

    “你那么期盼我被抓起来？”刘潭冷冷一句，抓起书包，率先出去。

    刘河一愣，冲两个警察点头哈腰打过招呼，追上亲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