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章】幽幽晓风 (第1/3页)

    【第五章】

    “轰”一声惊雷自天边炸开，紧接着是漫天如倾的大雨，豆大的雨水砸在梅花亭顶，铿锵如金石交锋。

    卫庄看着离他一步之遥的男人，九天的星君脸上流出了几分他所未见过的情绪，卫庄看到过那般的神色，迫切与不甘交织在一起，若放在凡人脸上，并不如何稀奇。

    星君若有了真情，那便沦为了凡夫，可这世上的凡人要多少有多少，多一个不算多，少一个不算少。

    卫庄忽想起前世的爱人那晚温存后叹息似的一句：你可知仙凡有别？

    仙凡有别，卫庄想，原来如此。原来所谓的“有别”并非年岁的差距，不是凡人望尘莫及的神力，而是这本就是一场梦。

    你把这段情缘当三生有幸，可天神拿它当一场梦。

    一晌贪欢，待梦醒时，阳关道的阳关道，而独木桥的，照旧还走他的独木桥。

    韩非等着卫庄的答话，他直觉此刻多说不如少说，便只是注视着卫庄的眼睛，却觉得那里头好像只有静，他初见对方时这双灰眼睛里的痛处与愤怒此刻纷纷隐去了，徒留下一片朦朦的灰色，就像是他背后滂沱的雨幕。

    水天相接。

    雨点溅入亭中，却没有沾染卫庄分毫，自然，若没有百年前的挑筋断角，他本是一代龙神，区区暴雨于他不过几点水花。

    “委屈，”卫庄收回了视线，平静地说，“我并不这么觉得。”

    韩非反笑了，卫庄那日红得快要滴出血的眼睛仿佛仍在他眼前，他只当面的这条蛟龙嘴硬，又笑着哄道：“好吧，都依你。”

    “先前犯错的是我，”卫庄说，“不论天庭降下什么责罚，我都会一一承担。”

    韩非愣了一下，不料他竟然开窍地这般快，迟疑道：“那这处幻境……”

    他的话音未落，就见卫庄并指朝天边一拂袖，上一刻还如瓢泼的雨水忽而止了，厚重的云层散开，天边竟隐隐现出了日光。

    梦魇中的一切景致都昭示着主人的心境，看着那云上的点点金辉，韩非此刻也只能承认卫庄这是真想通了，可他心中却无端总是难安，觉得对方那双平如镜面的眼睛下面，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暗涌。

    卫庄忽而说：“若想破除这方幻境，还需最后一步。”

    “是什么？”韩非问。

    卫庄看了他一眼：“星君可愿代劳？”

    韩非不久前才发了一番豪言壮语，对方似听进去了，又好像什么也未曾改变，可无论如何，他遵守自己的诺言：“自然。”

    卫庄将腰间的佩剑解下来，朝韩非手上一抛：“那便有劳星君杀了我。”

    韩非眼皮一跳，想起那句“我不会再让你受半分委屈”，此刻看来就好像一个拙劣的笑话：“就没有什么其他的方式？”

    “不过是个幻境，”卫庄无所谓地说，“你杀了我，我们才能出去，如此而已。”

    韩非心知卫庄说的应当不假，他虽然也听闻过有妖族因心魔而久困于梦魇之中至死不得出，但看这转晴的天色，想来不会变成那样的结果。

    只是……

    “你在犹豫什么？”卫庄见韩非迟迟不动手，冷冷地说，“你先前也不是没有做过。”

    原来是还在记恨，韩非暗叹了口气，那时听闻有蛟龙为祸，天帝亲命将其就地正法，他率天兵下凡征讨，却总是无端想起听侍者讲起的那个旧闻。

    那传言关乎一位与众不同的“龙神”，听说他舍弃神格，血溅玉阶，只为下凡回到从前。这样的故事在日复一日的天上确算一桩奇闻了，不过再早些年的时候，也不是没有比这更离奇曲折的，韩非听闻后却全然没放在心上。

    最后在连天雨雾的岷江上空，他终于见到了那条四处为祸的黑蛟，韩非远远看着对方化形后身上触目惊心的旧伤，在心头默默做了一个决定——

    比起就地问斩，或许他们合该谈谈。

    可究竟要谈什么，韩非自己也不知道。

    这念头来的突然，那时当着身后的十万天兵，韩非无法临时改口，只好将计就计，在以龙骨剑刺穿黑蛟身躯的那刻，将其魂灵引入了剑内，以昔日龙神之脊骨温养，一面令天兵将蛟龙“死去”的rou身带回天上复命。

    再后来他以铸剑之名接下了那具“尸体”，让侍者转至了宫内的幽潭内，虽然神魂离体，但维持rou身的不朽对他而言不算多么困难，只是有些耗费仙药。做完这些，韩非甚至来不及细想他到底为了什么，就又马不停蹄地前赴了瑶池一求前世镜。

    他那时尚不知自己究竟在追寻什么，这一刻却倏而有些了悟了。

    “那好。”韩非拉开了接来的长剑，宝剑出鞘发出一声龙吟似的尖鸣，雪亮的剑身上随着他的手势有暗光一纵，“这可是你说的。”

    卫庄沉默地看着韩非，他从未想过他的爱人持着自己的剑时究竟是怎般模样，现在他看到了，纵然眼前的星君再不是当年的那个韩非了。

    细密的寒意涌上来，韩非持剑的姿态飘逸，袖袍翩翩翻飞，叫卫庄想起了那日在岷江相遇时，他手持折扇，盈盈笑面的模样。

    卫庄本能地想要闪避，却又尽力克制住了，眼前的剑光凝成了耀眼的一点，若他想的不错，这一剑当贯穿自己的咽喉。

    卫庄适时地闭上了眼。他虽从来抗拒承认自己会软弱，但无论是人、妖或者神怎可能始终坚强？

    都结束了。他心想。

    曾亏欠的情债他已还，而血泪——这东西给知心人讲讲，彼此玩笑着说点体己话也罢了，却不是能给外人看的事物，嫌脏，嫌酸，别人还不见得稀罕。

    一道亮光划过天幕，那么亮，好像周遭的一切统统失去了颜色。

    又是闪电么？韩非的眼皮倏而一跳，只见卫庄的身前不知何时突然凭空多出了一人，正分毫不差地抵在了鲨齿的锋刃之前。

    没有雷声的“闪电”，这究竟是……

    这时卫庄骤然侧身上前一步，徒手握住了韩非递出的剑刃，两人四目相接的那一刻，韩非看见卫庄眼中似有光芒闪动，那感觉就像是篝火将熄前亮起的最后一点火星。

    “你回去吧。”卫庄的嘴唇动了动，韩非盯着卫庄睫毛投下的阴影，下一刻才反应过来这话并不是对他说。

    来人转身看向卫庄，他有着同韩非如出一辙的脸，但给人的感觉却大不相同，似是笑了一下，朝卫庄眨了眨眼：“你想让我回哪儿去呢？”

    卫庄面无表情。

    神色匮乏，除了漠不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