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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鸟 (第1/1页)

    八月末的太阳依旧狠辣。

    竹叶尖上的露水在几个钟头前就被逐渐升腾起的温度给带走了,若不是这房间内的人畏光在晚上就把厚重的窗帘放了下来,这炽烈的光线怕是很难让人继续睡下去。

    忽然树叶抖动,一只黑羽长喙鸟从山腹穿出,它收了翅膀,轻巧地落在别墅的一个窗台上。

    它黑眼珠子机灵地转了两圈,用弯钩似爪子在镀膜玻璃窗上划拉,发出一阵嘶哑刺耳的声音,紧接着飞起来用身子撞窗户。

    一下,两下。

    黑鸟好像对这面看不见又穿不透的屏障有着出人意料的好奇与耐心,但它制造出的嘈扰让房间里本就甚少熟睡的男生皱了皱眉。

    与清俊面容不相符的烦闷和焦躁。

    “啪!”

    黑鸟宿命般撞折了翅膀。

    它跌落在窗台上,黑眼珠子巴巴的看着,不知是不是在等待一个人来解救它。

    屋内的人赤着脚轻轻走到窗口、缓缓地打开窗,之后……迅速伸手掐住了黑鸟细长脆弱的脖颈。

    修长的手压在鸟温热的羽颈上,随意之中又像是预谋过的精准。

    这只鸟对文慎来说是个常客,每天早上它都会用那愚笨而又令人讨厌的方式来把自己闹醒。

    文慎对上鸟儿那并不惊慌的眼睛,那里面倒映着他淡漠的表情,手慢慢地用力,终于,他成功地看到了这该死的东西流露出的恐惧、挣扎以及逃离。

    “文慎,你快点。”

    姜稷在喊他。

    晨起的声音低沉沙哑,文慎应了一声。

    因为阳光强烈,所以在被厚重的、深青色的窗帘包裹的房间里一切显得那么阴郁,包括看着窗外默然的文慎。

    不知是确定了什么,他缓缓地看了一眼那只该死的黑鸟,清冷的脸上淡了所有挣扎的神色。

    随之他加重了手上的力气。

    下楼后的文慎恰巧看到姜稷吃了最后一个酱烧荷包蛋,姜稷听到了动静,眉眼笑得璀璨,只是说出的话让人听着舒服不起来,像个爱捣蛋的混账:“不好意思啊,忘了现在离上车还有一会。”

    姜稷放松地把背靠在红木椅子上,整个人散发着很强的攻击性,他伸手揩去了嘴角一点残留的酱汁,“东西被我吃完了你就只能……先饿着?”

    姜稷抬眼看文慎,对方脸上照样是一副死水,心里道了声没趣。

    姜稷略带讥讽的笑还没扬起来就听文慎说:“姜稷你过了明天就十七岁。”

    姜稷依旧那副无所谓的态度,“然后?”

    “所以不要跟个整天吃不到糖的小崽子一样,净做些满足自己恶趣味的事。”

    ……

    临到上车的时候,文慎冷眼看着‘好弟弟’帮他提东西,帮他拿掉落在衣领上的小叶子,还戏法一样拿出一个薄荷糖在众目睽睽之下塞到他嘴里。

    这一个开朗体贴,另一个,脸上的表情都快淡得没有了。

    “不是亲兄弟果然是不像的。”

    “好在,看起来,这两人感情很好,相处之间也不会闹些什么矛盾。”

    姜稷听着了心里巴不得她们多讲些,能恶心到文慎他就觉得这事他不亏。

    等两人一上车,车门车窗隔开了外界,黄色大巴的车身沾着点灰土缓慢地沿着乡道向前。南方还是炎热的天,蝉鬼儿窝在道路两旁的香樟树叶底下使劲叫唤,一声声都在抱怨这烫到它眼下的太阳。

    搭车的人自然不多。

    司机两眼看路专心开车,前排的大爷布兜里插着个戏匣子,正放着单田芳大师的评书,老人脑袋微晃,颇为沉浸其中,就连车内的风扇都卯足了力,呼呼的风声在夏日里听着就舒爽。

    也就没谁注意到后排的两人。

    文慎扔了一匹毛巾给姜稷,他手撑在车窗上看着向后消失的风景,不咸不淡的语气里压制着那么一丝的忍耐:“擦擦汗,演这么久也该累了。”

    “嗬,文慎,你比我还没定性啊?”

    “我还是那句话,我不招你,你别管我,我惹着了你,你也要受,咱俩慢慢熬,熬到你考到清华去。”姜稷抖开毛巾往文慎细腻洁白的脸颊上用力地擦过去。

    姜稷容貌艳丽,话语带刺,靠近文慎的时候就像朵墨红色的玫瑰,“这日子啊,我不会让你过舒坦。”

    文慎反手掐住姜稷的手腕,眼神冰冷,针锋相对道:“好啊,弟弟,那我们等着。”

    下了大巴之后得转火车,姜稷没买直通的高铁,反而耐着性子坐了几个小时的绿皮火车才到站。

    姜稷就想看文慎不耐烦的模样,在狭小、拥挤存在异味的车厢里让清冷的脸上浮起闷塞之后的红,不喜欢和陌生人接触所以侧着半边身子,腿长又没那么多地方给他搁。

    这个时候往返的人多行李更是乱塞一通,不宽敞的过道里堆了不少装着土特产的白塑料桶;售卖瓜子、花生、啤酒的工作员都要费些力才能推着小推车往下一节车厢去。

    前排有位母亲带着两个半大不小调皮的孩子,弟弟抢了哥哥的绘本,正得意洋洋闹得不可开交。

    无论是哪种先入耳的嘈扰,文慎都不可能在这样的环境待得舒坦,姜稷挑眉看着睁开眼的文慎,那模样简直嚣张又轻狂,薄唇开合,说:“好好休息一下,哥哥。”

    文慎没搭理他,转头看着车窗玻璃不说话。

    “呼!”火车穿进隧道,车厢外陷入幽深的黑暗,而内壁的车窗将里面所有人都给投射进去。

    很清楚也光明正大。

    ……

    姜稷想着折腾文慎的时候也丝毫没顾及自己,临到下车的时候才发现后颈那一块酸的要命。

    火车站外,姜华穿着飘飘的提花纱裙,手里除了迪奥的戴妃包还拿了两个帽子,无论远近都能看出这是个保养得宜,眉眼动人的美人。

    姜女士看到人了后连忙招手,“文慎,姜稷,这里这里!”

    手里的两个帽子,一白一黑分别扣在了他们头上。她看了看两个孩子,姜稷整天跑外面野,黑了不少,文慎倒是还好,便抱怨着,“都多大的人了还不知道提前买票,在硬座上挨几个小时舒坦是吧?看文慎的脸都红了一块,我们赶紧回家,家里有冰镇西瓜。”

    文慎微微笑着,“好,阿妈,我想吃。”

    少年的笑同夏日的凉风,难得清冽。

    姜稷提着东西刚打算向自己的亲娘卖惨,瞥了眼,冷哼了一声。

    文慎大姜稷一岁,两人虽然同姓但却是异父异母毫无血亲的两兄弟,七岁的姜稷在母亲的带领下和文慎的父亲组建了一个新家庭。

    姜稷第一眼看到文慎的时候他心底就在想,穿着这么整洁又白净的小孩一定事多。果不其然,住进大别墅的第二天姜女士就因为烫伤进了医院,一同进医院的还有八岁的文慎。

    姜稷那时可不管文慎有什么理由。

    姜女士是姜稷的所有。

    他整了一套阴谋论往文慎身上套,于是由误会产生的抗拒在他小时候就堆积了起来。

    文慎起先会找姜稷玩,即便姜稷冷着脸不搭理他,文慎都愿意乐此不疲地带着这个凭空多出来的弟弟,可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人的接触随着文慎性格的转变而越来越少,到最后竟演变成了如今这水火不容的敌对关系。

    文慎在市一中读高二,是老师手里的宝,同学眼中的标杆模范。可不管旁人怎么看,对姜稷来说,无非就是九个字。

    不想知道,不了解,不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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