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_碗筷,与菸 首页

字体:      护眼 关灯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碗筷,与菸 (第1/1页)

    听长辈说,我很晚才学会拿筷子。

    倒也不是非得要「听长辈说」。我自己的印象中好像到小学一、二年级还拿不好筷子:我没办法利用筷子跟筷子之间的缺口「挟」起东西,而是类似把两根筷子合起来当成b较粗厚的棍子「捞」食物。

    饭团、三明治,或者是──偶尔跟连瑀辰她们去吃的热压吐司,速食店的汉堡之类不用餐具的食物,向来是离开老家之後的我的首选。

    至於门市的过期便当,我也多半挑选可以用汤匙吃的烩饭类。

    特别像是牛r0U咖哩、牛r0U烩饭、牛r0U丼……牛r0U炒面也是勉强可以用叉子吃。

    虽然「我们家」不吃牛。

    其实我一直不明白:明明用汤匙吃东西更方便,为何一定要用筷子?

    使用筷子的动作,一直让我有着莫名的反感:一群人围在一起,手持筷子对着桌上的青菜鱼r0U挑拣,像是秃鹰围着一块腐屍啄食那般;筷子是人嘴的衍伸,在食物面前毫不显示地显露自身食慾的贪婪。

    「也许用筷子b较能挑出自己想要的东西吧」。

    在没有向任何人询问的情况下,我自己得出的结论。无论是汤匙还是叉子,都不像筷子那样JiNg准地在一大盘菜──譬如g0ng保J丁──当中挑出一粒花生米。

    当然,能否真的稳稳地挟住花生米则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相b於汤匙与叉子都只能捞起一大团,使用筷子似乎更有自主权。

    ──只不过,在仅有摆上碗筷的餐桌上、只能在固定时间跟固定的人吃着其实自己不怎麽喜欢的东西,连要求想用汤匙吃饭都会被大声喝斥,真的算是有自主权吗?

    那个时候姑姑就会顶着阿公的碎碎念,自己到厨房里找出汤匙来给我。有的时候甚至像是察觉到我并不喜欢味道太强烈的菜sE而故意吃地b较慢,她还会有耐心地一匙一匙地喂我。

    人们说,「老来得子」是一种福分。

    「老来得nV」就没听过这样的说法了。

    姑姑与身为长子的我爸相差了十二岁。虽然并非不可思议──在一些传统家庭,兄弟姊妹相差到二十岁也不稀奇──

    但我跟姑姑的出生同样都是「意外」。

    在姑姑之前,阿公已经有两个儿子:我爸跟我叔叔。以他们那一辈的传宗接代观念来说,已经够了。但也不晓得为何,在叔叔出生的四年後,姑姑被年届高龄的阿嬷生了出来。

    ──听别人说,姑姑出生之後,阿公对阿嬷的态度就变得越来越差。

    当然我也只能是「听说」,毕竟那个时候我都还没出生呢。

    而当我来到这个世界上之後,似乎是整个剑拔弩张的家族内最後的引爆点。

    「主在第七天赐福万物并歇息。小七的称呼应该是带着主的祝福。」

    是吗?主让我来到这个世界上真的是一种祝福吗?

    让我打小开始,祝福这个家的大圆桌上,不曾摆放过给阿嬷跟我爸的碗筷。

    餐厅里偌大的圆桌最多只有四个人用餐:阿公、叔叔、姑姑,我。

    姑姑离家出走後剩下阿公、叔叔跟我。

    叔叔大学毕业、在外县市找到工作後,剩两副碗筷:阿公跟我。

    然後,我也北上逃离了那副让我食不下咽的碗筷。

    阿嬷跟爸始终不被允许上餐桌。他们在那个家里不被允许「存在」。在那个「张家」被视为不存在。

    因为只要不曾存在,那就不会是W点了,对吧?

    只要不曾被发现……

    一进门,我就感受到一GU微微的异味。

    听人说,人的感官是被平分的。

    如果视力不好,听觉就特别灵敏;如果吃什麽东西都感到味道普普,那可能对皮肤的接触特别敏感。

    姑姑有菸瘾。但她只x1带有水果味与薄荷的香菸:这b传统的香菸容易用香水盖过菸味。

    「x1过之後只要刷刷牙,嘴巴里就几乎没有菸味。我是不会穿着工作服cH0U菸啦,不过保险起见,偶尔还是会用除臭剂喷一下。另外就是要注意耳朵後方这里,」

    她曾一边如此说道,一边拨开耳後的长发,露出洁白的脖颈与一小部分的由细致锁骨g勒出来的水nEnG肩头:

    「有时候菸味会飘到耳朵後面,被头发盖着散不出去,如果被一些有洁癖的客人闻到就麻烦了,但往这个地方洒太多香水又太刻意,最好还是用吹风机开冷风慢慢吹散。」

    也是在非常难得在她没排班的某一天,我们在这六坪多的小房间里不知为何提到的话题:

    「说到底,b起自己身上的菸味,不如说店里那些老客人的菸味更让人头大。如果身上的衣服长时间被那些臭菸燻着,隔天就不得不拿去送洗了。一个礼拜只要遇过两、三次这样的客人,能够穿的衣服就会变得很有限。要再多买几套备用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啊。」

    印象中,这个话题好像是我想跟她讨一根菸来cH0U看看,但她不仅不如我预期那样如同往常的溺Ai、大方地满足我的好奇心,而是眼神带刺般,微笑着坚定地拒绝了。

    「而且,我其实很少自己买衣服。」

    「很少自己买衣服?」我讶异地追问。因为在我看来,这个小套房占最大空间的就是那排挂满她的衣服的衣橱。

    「嗯。几乎都是客人送的。」

    谈及这个话题时她正cH0U着菸。

    蜜桃般地双唇在吐出混合果香与薄荷的烟雾时轻蔑地笑道:

    「男人的眼光,在看待nV人的衣着只有两种:一是让nV人穿成他们想要的模样,另一个则是想看到这件衣服被自己亲手脱下的模样。不过与其说是他们亲自买来送给我,不如说是他们把看上眼的衣服款式告诉店家,让酒店代购再送到我们手上。毕竟nV人的三围……」

    她伸出纤细的手指从我的锁骨滑到x间:

    「可是国家机密唷。」

    用可随身携带的小菸灰盒捻熄剩下四分之一的菸,将菸蒂扔进书桌旁的小垃圾桶:

    「总之,如果没让客人多送一点衣服,我可就没衣服穿了……还是让我没穿衣服正是他们的目的呢?呵。」

    姑姑一直强调自己待过的酒店都是「正派经营」。

    我不确定这是真话,还是她以「姑姑」、以「一个长辈」渴望我在她心中保持着懵懂无知的小nV孩形象。

    如此,就永远不用面对「大人世界的事情」。

    不用对着她有时忘了拿浴巾而ch11u0走出卫浴间、玉琢般JiNg巧又像是丝绸般软柔的nVT有其他的联想。

    我的视觉似乎只用在那类时刻。因此其余时间没有多余的感官正眼瞧人。

    也因此对於房间里那GU几乎被她的香水味、破旧套房的霉味以及两人的生活气味所掩盖,仍显得若有似无的陌生菸味特别敏锐。

    书桌旁的小垃圾桶,里面的菸蒂都是眼熟的品牌──她习惯cH0U的大概有三种菸:清淡的、中等的以及浓烈的。尽管那些燃烧後的二手菸在我闻起来,味道没多大的差异。

    然而有陌生的菸味飘散在「我跟她」的套房中仍是不争的事实。

    没有顾及脸上尚未卸掉的妆,我一头栽进双人床上:这里没有那GU菸味。也没有其他陌生的味道,只有她的T香。

    客人赠送的小礼服。

    lu0T。

    大人世界的事情。

    香菸。

    餐桌上突然只剩下三人份碗筷的那一天。

    b陌生菸味更浓、被烈火烤焦一般的苦涩在我的心中扩散了开来。

    这种黑暗是什麽呢,姑姑?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