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水_5 第一场好梦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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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第一场好梦 (第2/2页)

今天的风很干燥,充斥着收获季的香味。餐布的花纹很有趣,有时呈螺旋状,有时是蓝方格,白帆布的油污靠近了能闻见上一顿餐的香味。

    厨房里传来缓慢的,刀落下的声音。我悠闲地晃荡着腿,撑着头,太阳仍维持在麦田边缘,刚好勾勒出金黄的光芒,永远也不会降落。

    向厨房中望去,难以形容那个背影,我的眼中只剩下金色光影。头发就像桌布一样有趣,时而直而柔顺,时而卷曲,又在最后变得很短。

    那个人从烤箱中端了一份没有任何装点的派,放在我面前,不尝第一口就永远不知道里面究竟是rou馅还是水果。他自上而下地抚摸我的头,站在身后把我打结的发拨开。我吃了一口又一口,还是猜不出来馅——我不记得那份派的味道了。

    盘内剩下的派像是永无止境,不吃完最后一口就没办法等来夸奖,我反复咀嚼,但又像什么也没有咽下。

    叉子在派上划出痕迹的动作逐渐变得机械,馅的边缘在阳光下变得剔透,不知道吃到哪一口时,他为我端来一杯牛奶,在我发顶落下一吻。这好像是苹果馅。

    我抬起头来看他,我的脑子便对那片模糊的金黄做出描述——温柔,有一些天真。

    他接下来的作为就像是对我猜想所作出的赞赏那样,捧着我的脸,低下头来。我惧怕那贴近的空白面孔,只好闭上眼睛,等来了鼻尖传来温热干燥的触感,然后我们的唇碰在一块。冰凉的头发滑过我的脸,随着接吻落在我脖颈间。

    我忍不住颤抖,不知是为这样背德且下流的感受,还是单纯沉溺于这样甜蜜的低血糖中。

    不知何时我的手攀上他的手,像两株交织的葡萄藤,相互汲取,在恒久的秋日中停滞。

    我醒来时枕头已经湿润。

    这夜我终于想起去世许久的母亲,我甚至记不起她的面孔,她的嗓音。有关她的一切,我就只记得她的头发,还有她的派,只不过绝不是水果派。至于梦里那个陌生人,我只觉得荒谬,他绝对不是夏伦,而是个被这可悲脑子编造出来的产物。是母亲与斯嘉丽揉杂的结果,再配上温暖的色彩,就足以迷得我神魂颠倒。我也唾弃自己,我绝不该拿他与斯嘉丽做比较。他不会变成骸骨,他不会血rou模糊,他就只会傻笑,只能在金黄麦田里朝我笑。

    那是我在清醒时绝不敢去想的梦,也只是愚蠢的梦。

    但这场梦全然影响了后几日我面对夏伦的态度。

    如果是从浴室中出来或是在客厅遇见,那么我便不会主动向他打招呼,最多是点点头,仅此看来,我们的关系比一般的室友好像还要差一些。但如果是他要做饭,我就会拿着书偷偷溜到客厅来,又或者装作摆弄壁炉的样子,仅仅听见食物被切碎的声音,我的灵魂都像得到了救赎。很难形容,我只知道斯嘉丽没再来找过我了。于是我明白,这总算是给生活找到重心了,就像给风筝绑上石头。

    他表现得像没有发现这一点一样,甚至总还邀请我一同进餐。于是我内心卑劣的那一部分就会又开始作祟——我忍不住答应了。我心里就会骂自己是叛徒,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很奇怪,自从一同吃过三次饭后,尽管并不是每次我们都能找到有趣的话题,但独自一人再吃着煎鱼,就顿时显得孤独了。

    我很少用这个词,会显得像故作可怜。但他的确成功挤进我的独居生活,本来对此我很介怀,甚至在做了那样的梦后我还很不好意思,常常当着他的面偶然想起时脸红。被问起就只能解释为过敏,于是他果然当真了,还叮嘱我注意身体。

    这样的淳良使得我内心深处忍不住产生一种蔑视般的妒意,怎么会有人愚昧到毫无提防呢,他一定是没有经历过任何坏的事情,以至于所有人,所有事都可以是好的,正当的,散发着橙色光晕的。

    直到某一天我在翻找衣柜时,似乎不知何时丢了件贴身衣物。翻了整个房间也毫无线索,反倒又发现还少了根领带。

    我鲜少出门,更别提丢在外面。

    答案昭然若揭,要问也只能问另一名房客了,我几乎是以一种邪恶的心态迫不及待地接受了这个猜想——他一定是偷去用在某种低俗的事上了。老实说,他淳良的表象差点连我也骗过去了,但果然如此,只要稍稍读过些书,就懂得装模作样,越是用心险恶,就越要表现得可爱。何其不幸。

    “对极了。”我听见自己这样说,对极了。

    于是关于那个梦所带来的愧疚感就在这一刻骤然消失了——那都是因为他平日里想尽办法来取得我注意而产生的潜意识产物,我不幸中了圈套,仅此而已。

    但这带来的失望感不亚于最初发现开膛手只是个学步稚儿时那样,如果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那么他一定会从一而终。不过显然不是每个人都能在最开始就能找清楚方向,我也一样。面包店女孩曾动摇过我的信仰,但看吧,现实里没有全然的好人!

    仅仅是个猜想就让我激动得从床上坐起来,捂着脸,努力忽略内心深处传来的甜蜜感,我顿时表现得像要抓别人陪我下地狱那样,迫切希望找到线索证实这一点。

    至于是证实什么呢?他真实且龌龊的想法,还是他对我有意思?我顿时想起上次在刑场,两个犯人作为同伙,却直到受刑前都在试图证明对方的犯下的罪更为恶劣。

    每个人都嘲笑他们,说他们都是死罪。

    我的确该死,但我只是看不得他比我好到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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