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维】箱庭与飞鸟（上） (第2/2页)

话的时候，似乎是为了体现某种仪式感，他放下托着自己下颏的那只手，直起腰杆来。美人老师个子很高，这个姿势同你说话要低下头，你们离得又近，于是一缕金发垂落到你脸上，很轻，划过的地方有些痒。

    大脑没怎么思考，几乎是脱口而出。

    “我想知道老师您的名字。”

    ——

    在过去的几十年里，你一直过着平平无奇的人生。

    出身璃月商贾之家，家人都忙于工作没有时间照顾你，又希望你得到最好的教育，于是大手一挥为教令院提供了相当丰厚的赞助费，借此机会把你塞进了教令院，还找了个名声在外的天才学者当你的挂名老师。

    你没什么明确的目标，如果有感兴趣的东西，不论它是哪个学院的课程，你都会去听一点。进入教令院的人各有各的长处，大部分人看到你小小年纪就进了教令院又听说了你导师的名头以后，都以为你是什么深藏不露的天才，但交谈过之后往往会流露出失望的神色，不过有的人表现明显，有的人隐晦一点——你都明白，这种失望不能证明你有多失败，只是你的才能和你的天才导师相比的确相形见绌罢了。

    说起来，你的导师虽然一直以学者身份自居，但他其实早就升级成了书记官，还当过一段时间的代理贤者。有时候你想，你的家人能够让这样的人做你的导师，实在是已经做到了他们能为你做的一切。

    不过，对于你的导师——艾尔海森而言，带带你倒只是顺带的事。

    “你的家人开出了很优厚的条件——早年流落到璃月的实体书籍，具体数量尚且未知，但绝不会少。”说到这件事的时候，他脸上难得露出了一抹愉快的笑意，举起杯子喝了一口酒，“我应该对你表示谢意，无论是作为艾尔海森，还是作为教令院的工作人员。”

    “谢意就太客气了，”你抱着《星相学简史》走到他旁边，很长眼色地为他把酒杯斟满，“老师给我讲几个故事就好啦。”

    是的——讲故事。你曾经请求过他为你解答疑惑，最终获得的答案是“思考”。艾尔海森对你的绩点没有要求，考试通过自然是好，不通过也没关系，继续考就是了。对你本人的要求也只是“始终保持自己的判断力”“答卷的时候可以即兴写自己的观点”这种别具一格的要求——有时候你也会想，这位大学者固然是个名副其实的天才，却实在不怎么会教学生，也难怪这么多年他的学生只有你一个。

    ——

    上课，吃饭，睡觉，必要的人际交流。你的生活一直平静如水，只是不知道从何时开始暗起涟漪。

    等到你发现的时候，水面上的小小波纹已经变成滔天巨浪了。

    “我早就已经死了。”

    “什么？”你怀疑自己听错了。

    然而美人老师破天荒没有回答你的疑问，只是轻轻微笑了一下。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我。”

    ……每一个人？

    你一点一点回过头，你们身后站了一群学生。人群寂静无声，异变从离你最近的一人开始，他的脸定格在微笑的表情，逐渐变成柔软的半透明物质，接着开始融化，像高温中的蜡烛，夕阳下慢慢枯萎的玫瑰。

    ——

    ……

    多久了？

    ……距离上一次来到这里，过去多久了？

    你不知道。

    封闭的环境削弱了人对时间的认知，你不明白为什么事态会在一瞬间急转直下，发展到如此地步。在曾经的许许多多次会面中都温柔知意的美人老师只因为你问了他的名字就变了脸色，像是要把你永恒囚禁在这无边的黑暗里一样——那天他说过自己已经死了以后，就消失了。

    他的消失的确很诡异，但你并不觉得这可以作为对他说的话所具有的真实性的佐证。毕竟硬要说的话，在那一瞬间他的状态比起“已经死了”，更像是“精神状态堪忧”。和这位比你大了不知道多少届的学长相处了这么久，他终于符合了一次你对妙论派学生的刻板印象——被甲方折磨时的癫狂。

    这很离谱，你想。为什么我现在都被困在这里了，优先去做的事情却不是专心致志找光源和出口，而是分析美人老师可能存在的精神问题？

    知道了。你想。我实在是很喜欢他。

    ——

    人在极端饥饿的时候会出现幻觉，同理，缺乏睡眠和渴求水分的情况下也会发生类似的事情。但这时他们所见到的幻觉大多与自身的欲望密切相关，你不理解为什么这个时候你产生的幻觉是美人老师在亲你。那么有两种可能，一是你的精神已经完全不正常了，比被甲方无情对待的妙论派学生还要不正常，你私心不愿意承认这样的可能性，二是——这不是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