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成为绘师的我与鴫田庄的亡灵_吃茶店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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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茶店 (第1/2页)

    从敞开的玻璃窗,正好能俯视几尺之遥的京桥驿。

    顾名思义,这个区域自古以来就是大阪通往京都的要道,所谓的「桥」是为了跨越大阪北边最宽大的河渠「寝屋川」所建。

    尽管「京桥驿」与真正的「京桥」有一段距离,但随着国铁、阪神两条铁路在此汇集,寝屋川的滔滔江水带来的货物,河川上的鸣着汽笛的客船与货船,在街口叫卖的报童、伫立於街边的行人,道路上车水马龙的轿车与自转车、人力车,桥上轰轰通过的电车,车站内摇着铃通知即将发车的站务员……以及寝屋川两岸宛如雨後春笋般林立的烟囱,四六时中不停地冒着黑烟,照映着远处不久前重建落成的大阪城天守阁,白墙赤瓦,晴空朝日,共同绘制成赞叹帝国最大都市之荣耀的风景画。

    「真想不到,」

    眼前的男子在餐後接过我递出的香菸後,就一直眺望着窗外的风景吞云吐雾,直到菸枝剩下半截时才伴随烟雾叹息一口:

    「第一次来大阪做生意的时候,日本人连看最新上档的映画都得来上海,现在大阪不光是日本第一大都市,兴许也成了东洋第一大城市。」

    尽管带了一点口音,但对方讲的官话还算清晰;至少大概是b我流利多了。在本岛的时候,会大陆官话的只有清国还在时上北京赶考过的老举人,除了像我这种特地被族人送去汉文私塾学习的之外,台湾人平常只会讲日本话跟漳泉话罢。

    实际上当时去私塾学官话时,我也是不乐意的;不过幸好我学会了官话,才能被舞鹬正治样重用,接待如同眼前这名男子这样来自大陆的客人。

    男子招了招手,在附近待命的nV给立刻趋步前来:

    「再添一杯。」这时他切换成流利的日本语向对方注文。可以听得出来,b起支那官话,他讲日本语时反而更顺口。

    「谨遵吩咐。那麽请问这位客人也需要再添一杯吗?」穿着外罩洋风围裙的和服,那位nV给对我眯着眼露出营业用的微笑。

    「我不用,谢谢。」

    我在轻轻向对方点头致意时,也在心中掂量了一下自己的荷包。

    男子似乎看透了我的窘迫,轻笑了一声:

    「看来大阪商人虽然对客人的照顾无微不至,但对自己的员工就没这麽大方了。」

    听罢,我也只能回以尴尬的微笑:

    「哪儿的话。正治样平常也对员工十分关Ai,只是我们鹬多堂向来秉持以客为尊的JiNg神,对於昱民兄自然是不敢怠慢。」

    被我称为昱民兄的男子吐了一口菸:

    「得了。日本人的客套话我听多了。我也知道这次跟舞鹬正治先生买下的茶具高於市价,所以他才特意派你送我一程。」

    收到千代子的通知後,我到大厅时只见到正治样满脸微笑,又是鞠躬又是握手,然後交代我为眼前的客人送行──也就是帮忙提拿他刚买下的骨董茶具,到客人下榻的地方。这在「鹬多堂」说不上是标准程序:正常状况下,帮客人拦下人力车、将商品搬运到车上目送客人离开就算完成交易了。

    特地要我「护送」商品到客人的下榻处,只有一个原因:客人付出了钜款。

    必须强调是「客人付出钜款」而不是「客人买下了高价商品」的理由是:很多时候,其实客人付出的金额跟商品本身并不等值。无论如何,为了表示对「贵宾」的重视,我都必须跑这一趟。

    当然,途中客人的任何消费,包括叫车,或是突然像这样找一间吃茶店享用下午茶,都是由「鹬多堂」买单──只是必须由我个人先垫付。

    「整套景德镇造的茶具固然价格不菲,不过天启年间产的品质远远b不上万历;但这些都无所谓,运回南京後,那些大人们照样会买单。」

    他将剩下的菸捻熄在菸灰缸,皮笑r0U不笑地微微低头,吊着眼扫向我:

    「而且能获得的报酬远远不是金钱能衡量的。」

    孙煜,字昱民。是长期往来於上海跟大阪的贸易商人;虽然他常常自嘲自己不过只是一介「买办」。

    日本人听到「孙」姓,第一反应不是孙逸仙,就是显赫一时、坐拥江南半壁的枭雄孙传芳;尤其昱民兄出身於苏州、上海一带,时不时被日本人询问是否跟孙逸仙或孙传芳家族有关──大部分日本人并不知道,对汉人来说,「孙」只是再平凡不过的姓氏。

    正如昱民兄自己所说的,他不过是出身平凡的买办,跟任何大户人家毫无关系;纵使从他口中听闻到的事情都不太平凡。

    「l敦的中国艺术国际展览会给国民政府做足了面子,但也给了中央不小的震撼:从武昌起义开始,接连着民国六年的京师书画展览会,以及十四年清废帝离开紫禁城时,陆陆续续将北平故g0ng文物盗卖出售,现在流落在世界各地的我国文物恐怕b国内还多。」

    此时,方才那名nV给像是有愧於打断我们的话题,鞠了一躬後,恭恭敬敬地端上了新的一杯珈琲,并小心翼翼地将昱民兄及我面前的空杯子收走;如果环顾吃茶店内部,不乏在其他客人的桌旁有nV给陪侍,但昱民兄进门时就婉拒了这项「服务」:一来我跟昱民兄都用支那官话交流,身为日本人的nV给听不懂,便搭不上话;二来如果真让nV给听懂这些内容,那就更麻烦了。

    「杜先生已经指示,要中之先生尽可能把在日本的中国骨董带回南京,不计任何代价。毕竟东北事变过後,如果清废帝为首的伪满洲国持有的中国文物远远多於南京,可是会给委员长丢尽面子。」

    「……日本帝国持有的大陆文物远多於大陆本土,也会让南京政府没面子,是麽?」

    听到我的补充,昱民兄咧嘴一笑;也许是常年叼着香菸的习惯,昱民兄无论展露任何表情时,总习惯X地闭上左唇角,使他的笑容往往有些不自然地紧绷感。

    他从一旁的小瓷罐舀出一小匙砂糖倒入漆黑的珈琲里。

    「正是如此。但流入日本的我国文物已不尽其数,即使杜先生动员整个上海青帮来搜刮,所能获得的也只不过是凤毛麟角。」

    身为台湾人的我对於大陆局势其实并不熟悉,那些在政坛上来来去去的人物我更是从来没关注过;然而跟昱民兄开始接触後,有些名字我还是不得不记起来,对於整个大陆的情势也被迫要有所认识。

    至少,昱民兄──孙煜本人是替上海青帮做事这一点,他从没掩饰过。但他十分强调自己并非青帮的成员,只是在从事来往上海跟大阪的贸易时,「顺便」给上海青帮g活儿。而他自然也不可能跟率领青帮的杜先生──杜月笙有所接触,据他所说,跟他联络b较密切的是「中之先生」。

    至於「中之先生」是谁,他未曾跟我明说。

    大概是觉得我没必要知道──又或是担心,我自己跟那位「中之先生」搭上线,那麽身为中间人的昱民兄就没有存在价值罢。

    虽然我本身对经商毫无兴趣,但这一点商场上的尔虞我诈,即使我个人再不乐意也得略知一二:再怎麽说,我也是受雇於大阪数一数二的古美术商行「鹬多堂」;舞鹬正治样虽然待人和善,但骨子里依然是大阪商人,雇用我也不是在做慈善。

    昱民兄b我年长五岁。他在十七、八岁的时候就加入往来支那跟日本之间的贸易商会,约二十岁左右自己,专门经营美术品贸易。他跟「鹬多堂」也差不多在那个时候建立起关系。

    以正治样的观点来看,昱民兄是一个虽然年轻胆大、出手阔绰但又不失谨慎的客户。

    昱民兄看上眼的艺品,从来不跟正治样讨价还价,直接买下;而正治样推断昱民兄「或许」有兴趣的商品,不是被昱民兄一再砍价,甚至就直接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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