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 (第1/1页)

    张良忽的叹了口气：“其实真要说起来，杀掉他们不过是为了给太子铺路而已。”

    “你这般说不怕被皇后忌恨吗？”韩信抬眸看了他一眼，张良突然笑了：“你猜她会不会知道。”

    韩信有些惊讶，张良微笑：“只要阿信你不说，就不会有人知道。”

    “阿信，就算陛下如今无意杀你，但是……皇后却容不下你，趁早离去吧。”

    漆黑的房间，韩信静静地看着桌上的剑，缓缓闭上了眼睛。

    陈豨叛变了，就在韩信跟陈豨说了话不久之后。

    刘邦亲自带兵追去了。

    韩信平静的说了句：“下去吧。”

    那一日他突然开口：“今天……好像是清明。”

    窗外下着绵延的雨，璀错的，蔓延过天际。萧何传来消息，陛下征讨陈豨回来了，指名要他过去，病着也去见见。

    ……

    他突然想起张良的话……话里话外都说着有人要害他……但是……

    萧何不敢看他的眼睛，他缩在角落里头都不敢抬。

    所以……为什么呢？

    这一辈子，都在怀疑他会叛变，也有人劝他叛变，最后落得这个境地，也是因为叛变之名。

    如果……一开始他就停了……是不是至少不会死得这样难堪？

    甚至于死在战场上也好过死在这……

    但他不会死在战场上，那里没有人能打败他。

    有时候他也会想他是不是该就这么走了，这里根本就不是他的容身之处。

    他也会想自己是不是就不应该来到刘邦身边，可又一想纵观当时天下，也没有比刘邦更合适的了，他愿意豁得出去去赌也是他的本事。

    除了刘邦还有谁敢直接拜他为大将？

    只不过……没敢一直且彻底的交托信任罢了。

    他不后悔……

    但是来世……如果有来世……

    突然身后的门被直接撞开，刘邦气喘吁吁的赶到长乐宫，看到韩信的一瞬间瞳孔一缩，直接上前把他抱了下来。

    “陛下！”

    刘邦头也没回。

    鲜血不断的从韩信的口中还有伤口涌出，刘邦只感觉心都在不断地被撕裂。

    ……

    自那天后，韩信便只能躺在床上，每天也只是用汤药续命罢了。

    他是有想过寻死的，可是当大夫说，他最多只有一月，他反倒作罢了。

    刘邦每天只要一有时间就来到他的身边，不断地赏赐各种东西，有求必应。

    韩信被他紧紧的抱在怀里，他想说对不起，来晚了，他想说过往种种，身为皇帝的他不能说错了，但是作为刘邦，他错了。

    可是……望着韩信的那双眼睛，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那是一双无悲无喜的眼睛，韩信什么都不在意了。

    只有他困在里面。

    “她说要夷我三族。”韩信看向刘邦，“这么说来，你们是能帮我找到他们吗？”

    “能。”刘邦握住他的手。

    “……呵，若真的被夷三族，我想，他们死后都会扰得我不得安宁。”韩信根本没见过他的那些三族，不然也不至于流浪。

    “如果真的恨我，就不用给我留全尸了，何必把他们揪出来。”韩信话音刚落，又是把刘邦噎得半死。

    ……

    韩信突然叫了张良过来，刘邦就在旁边看着，韩信用树枝在地上画了一个方框，随后又添上楚河汉界，接着又在河界两边各画了三十六个小格。

    “这是什么？”刘邦不由得问道。

    “这是……一种棋，是我自创的。”韩信平静的说着，又找来一些叫人刻好的木牌，一共三十二块，一一摆了上去，界河两边一面是帅、仕、相、车、马、兵，一面是将、士、象、车、马、卒。

    张良聚精会神的看着，韩信突然开口：“子房，和我试一试吧。”

    “好。”

    本来因为不太理解，张良输了好几回，后面逐渐理解了，韩信又因为精力不够所以接连输，随后还是被刘邦扶了回去。

    张良回去后就叫人把棋做了出来，第二天就抱着棋盘上门了。

    “既然有象征意义就叫……象棋吧。”

    韩信垂眸：“好。”

    没过多久韩信又咳了起来，张良扶他躺下，韩信轻声道：“我……”

    张良低头看向他，相处这么久对视一眼就明白了对方心思：“你真的下定决心了吗？”

    韩信还是放弃了。

    “这么久了，我突然……有些怕疼。”哪怕夜里总是被疼醒。

    他想如果可以他可以选择其他方式，但是可笑的是他现在连刀都拿不动。

    彻底变成了……废物。

    韩信闭上了眼睛，为什么会选择活下来……？

    刘邦一下朝就跑过来把他抱在了怀里：“你想要什么？我什么都答应你。”

    “杀了我。”韩信突然一句话直接让气氛凝固。

    “……什么？”刘邦恍惚中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杀了我。”韩信又重复了一遍，刘邦放开了他，不解的问：“为什么？”

    “……我如今已然成为一个废物，你问我为什么？”韩信嗤笑。

    “……”刘邦苦笑，他当然知道，但是……他如何下得了手。

    韩信却把一把刀塞进了他的手里，刘邦只觉得烫手，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韩信。”刘邦声音骤然冷了下来，“你到底是如何看我的？”

    “……”韩信一时答不上来

    “那我告诉你，你是我亏欠却再也挽不回的爱人。”刘邦声音嘶哑，“你让我亲手杀你？”

    “……”韩信眼中终于有了点波动，却很快又归于平静。

    刘邦这句话似乎第一次把他们的关系放在了明面上。刘邦一直抱着他絮絮叨叨的讲了很多他以前的事，刘邦情感说不上丰沛，他很少真心实意的在意过谁。

    很多人说他要废刘盈是因为戚夫人，其实不是，刘盈被他娘压的太狠了，软弱可期哪里像未来的帝王，若是刘盈继位，肯定会被吕雉掌控朝政。

    但是纵观他的子嗣们如今是真的找不出可以继位的人选了。

    可他真心为了韩信心痛，会痛的无法呼吸。

    韩信靠在他的怀里，刘邦轻声道：“如果有来生，我要来找你。”

    “我如果有来生，我再也不要遇见你。”

    “没事，我一定会找到你的……”

    一定会的……

    再也没了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