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章?黯然(3) (第1/1页)

    当夜，木蔚苒给他们安排了一间房，晚上虎硕垒归来後也一同用膳。

    他们从几年前初次获悉nV娲神谕聊起，及建木大战後，翾扬、朱雀二族的衰败变化，以及西陆nV娲封印破灭，魔物如何侵扰白虎族与凡人部落，还有神州各地仙族如何融入凡人，以改善凡人生活的种种情状。

    这些贝明钰都曾听过线人回报，却不曾听闻像他们这样亲身经历的人、当面描述得如此详细，不禁好奇问了许多。

    此外，由於未末族对植物知之甚广，而白虎族对土石了解甚深，因此贝锡今也向他们请教诸多族内农务耕作之事，四人相谈甚欢。

    或许是少了玄武族王g0ng深院里密布的眼线，抑或是木蔚苒与虎硕垒待他们如知交挚友，又或者是他眼睛尚不能见物，这晚贝锡今与贝明钰就像对互相扶持、没有任何立场纠葛的平凡夫妻一般。

    贝锡今入睡之後，贝明钰回忆着儿时的他们。

    当年，她二百多岁，他则一百多岁，由於仙人的成长较凡人漫长，当时的她不过相当於凡人的六、七岁，而他，则只是个不经意便会跌跤的娃娃。

    他的母亲贯婉宁虽是嫁给gUi派的贾镒逵，却是出身自蛇派内院，乃她娘亲贵琉钗的贴身侍nV，与她娘亲情同姊妹。

    那时候，贝镇和尚未成为玄武王，他们本氏为宾，她仍叫宾明钰，而他还是个天真的孩子，总兜在她身边转，以最单纯傻气的笑容，朝她「jiejie、jiejie」地直嚷──若不是有一次，她对他做得过了，说不定他後来也不会走上偏锋，老得罪两派人马，让自己走上那麽辛苦的路。

    那一次，他们在花园里玩耍，稚龄的他意外发现树梢上有个装着初生雏鸟的鸟巢，因遭大风刮下，正摇摇yu坠。

    对仙族而言，驾驭天地元素虽为本能，但如何将元素C控得出神入化，却是各凭本事。一般仙族稚儿约莫两、三百岁才开始启蒙，就算像贾锡今这等早慧的孩子，也是在此时才渐渐懂得如何运用灵力。

    当时小贾锡今C控金属的术法练得尚不纯熟，勉力试了好几次，都没能把鸟巢归位。然而，就在他费了个把时辰，几乎要成功时，年纪更幼的宾成钧经过，却施法啪嚓地折断树枝，让鸟巢咚声落地，三只雏鸟滚了出来，奄奄一息。

    稚幼的贾锡今气呼呼地找年岁不b他大的宾成钧理论，两个娃娃自然得不出结果，还扭打起来，贾锡今年纪稍长，气力略胜一筹，惹得宾成钧气不过，当下一脚踩Si雏鸟，刻意激怒他报复。

    後来，两个娃娃打架闹到大人面前──当时主政者乃是蛇派中的贵家，看见宾成钧脸带乌青地哇哇大哭，便认定他年幼遭欺，贾锡今试图跟大人据理力争，但怎麽可能说得过。

    当时宾明钰已稍谙人情事故，知他没人撑腰，绝不可能平反。再争，只会受更大处罚。因此，站在旁边的她，见他还想争取，便用力推他一把，说出至今仍感到後悔的话──

    「你地位卑贱，就是你的错。」

    後来，那个没几岁大的娃娃，就不再绕着她转了。

    贝明钰心想，这些年来，他虽胡天胡地，但幸好他仍是他。

    就像她最初认识的他。

    **

    隔天一早，木蔚苒备妥了仪式所需，便让他们到建木天台等候。

    贝锡今前一晚抱着贝明钰赖了整夜，睡得挺好，整个人看起来神清气爽，反倒是贝明钰不知他的眼睛究竟能不能治好，丽颜上隐隐写着忐忑。

    待祝祷仪式正要开始，贝锡今忽然偏首「看向」贝明钰，道：「明明，这个过程可能需花点时间，你昨夜没睡好，要不先回房再歇一会儿？」

    木蔚苒晓得他不想让贝明钰受怕的用意，跟着婉言道：「待会确实需费点工夫，明钰回房歇一会儿也不妨的。」

    但贝明钰并不想离开，搀着他的臂弯，道：「不用了，我想待在这儿。」

    「好吧。」贝锡今略为无可奈何地一笑，之後便不再多言。

    木蔚苒觉得他们俩的互动有趣，含笑看着，见不再有异议後，便让贝锡今在天台正中央盘腿坐着，闭目凝神，贝明钰守在一旁不敢稍离，虎硕垒则站在木蔚苒身後静静护持。

    一会儿，仪式开始，木蔚苒喃喃有词地恭迎伏羲大神，众人只见一片天光变化，天顶撒下如初春雨丝般细密的金光，光芒清透耀人，却不扎眼，众人沐浴在光雨之中，只觉浑身既沁凉又似徜徉暖流之中，好不舒畅。

    须臾，他们未听见圣尊只字片语，便见木蔚苒将一掌置於贝锡今额前，与他的额面贴得极近，却隔了约略一寸，然後阖上眼持续低念祷词。

    只见随着木蔚苒的轻Y，贝锡今额心缓缓冒出丝丝黑气，这些黑气只有少许散逸到空气之中，绝大部分却是钻向木蔚苒掌心。虎硕垒身形微动，但见木蔚苒神情凝肃，便按捺着不敢打扰。

    贝明钰则见随着黑气冒出，贝锡今便彷佛忍受极大不适，不仅浑身肌r0U紧绷、咬牙强忍得冷汗直流，身子像有蚂蚁在爬般不住扭动，额面几度yu脱离木蔚苒的掌心，贝明钰见状，直觉地将他按住。

    如此煎熬了半个时辰，贝锡今额心冒出的黑气才渐渐减少，人也跟着平静下来。

    木蔚苒收了势，朝他温和道：「锡今，你睁眼试试。」

    他缓缓睁开恢复光彩的琥珀sE眸子，看见木蔚苒春风沐人的微笑，然後是身旁妻子目露忧sE望着自己，便情不自禁地将贝明钰拥紧，然後起身向木蔚苒深深行礼道谢：「蔚苒……小弟感激不尽！」

    木蔚苒被他难得的诚恳作揖逗得噗哧一笑，随後连咳了好几声，几乎停不下来，虎硕垒忙不迭上前搀扶住她，低问一句：「还好吗？」同时代她接过婢nV送上来的茶水。

    贝锡今与贝明钰这才察觉木蔚苒气sE苍白，担心刚才的仪式对她有害，但後者却笑了笑，道：「没事的，过一两天便好。」

    贝锡今动容，忍不住再次致意：「蔚苒，真的感谢──锡今无以为报。」

    木蔚苒听了，神情仍是一贯地柔和，以极其温暖，又隐着一丝悠远的语气，道：「说什麽报不报呢，大神降谕，要诸仙护凡，这是多麽不容易的事，而你是愿意的，这便足够。」

    贝锡今一怔，本想说些什麽，最後还是把话咽到肚子里去。而贝明钰则更深T会到──这些人身上，有他追寻的东西。

    仪式甫完成，资建远、清风朗月与十二立即迎上来随侍在侧，贝明钰原先与贝锡今十指交扣，一见他们便避嫌似的蓦然cH0U回手，贝锡今几不可觉地一顿，旋即若无其事般唰声展开摺扇，一派自命潇洒地摇了摇，朝他们几人道：「一刻不见，如隔三秋。资护卫、十二，两位今日挺JiNg神呀！清风、朗月也更美了呢！」

    资建远一脸莫名，只觉得大王与早晨所见判若两人，却又说不出原因何在，十二则早习惯大王说晴就晴、说雨就雨的X子，以不变应万变道：「谢谢大王。」另外两人则充耳不闻地退到贝明钰身侧。

    虎木两人看着他们的互动，不禁相觑一眼，但未多说什麽，与他们闲谈几句後便送他们离开。

    他们没看见的是，到了盘桓森外与等候的车队、护卫会合时，贝明钰已回到不可侵犯的冷然模样，而贝锡今自嘲的苦涩笑容，便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