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局 (第3/3页)

直接怔住了。

    秦朗的声音更轻了，装作开玩笑的问人，“我很凶吗？”

    他此前一直在电影剧组工作，那里的工作环境鲜少有完全的新人；即便有，那更是和腼腆羞涩毫无关系的。在那里，即便只是一个打杂的，都长了会一双察言观色、审时度势的眼睛。

    秦朗第一次觉得自己居然有机会摆摆前辈的样子了。

    “没有、没有。”袁夏连声否认。

    “不用害怕。以后有事尽管来找我。”

    他想安慰一下这个今天必然受到惊吓的女孩，就如同安慰多年前那个在剧组无依无靠的自己。

    “听见没？以后有事找你秦导演，秦导演罩着你。那秦导演我呢？我受欺负了怎么办啊？”

    秦朗笑了笑，没有搭理打趣的韩嘉予。他知道袁夏多半把他的许诺当做了玩笑。他并没有掌镜袁夏戏份的机会，在剧组这么多天，袁夏就算再迟钝、再单纯，也肯定感觉得到他不是导演组的核心人员，甚至连这个副导演也只是挂名而已。不过他的许诺出自真心，只是他自己知道，这个真心也许并没有多大的力量。

    韩嘉予嘴巴不停的说着各种趣事，秦朗偶尔搭个腔，一路上便也不觉沉闷，好似三人只是饭后散步，刚刚饭桌上的不愉快像是没有发生过一样。

    没过多久就走到了他们住的地方。

    三人站在后门的电梯通道的入口处，秦朗接着月光又嘱咐了人一遍，“以后这种场合，不想去的话就尽量不去。去的话也让经纪人跟着。”说完，秦朗想到，这种事经济人未必不知道，就算不知道去了也未必有用。便又道：“总之，万事小心。别轻易喝别人递过来的酒水饮料。”

    “谢谢。”

    “没事。”

    “不是。”

    “嗯？”

    袁夏抬起头，和秦朗四目相对。

    1

    “今天谢谢你，也谢谢嘉予哥。今天多亏了你们，尤其是你…”袁夏声音越来越小，目光又垂了下去，“…被说了那么不好听的话。”

    “别想多了。快上去休息吧。”

    听着电梯运行的声音，秦朗对韩嘉予感叹道：“你们公司在哪里找到的这么单纯的女孩子？”

    “从小在部队长大的。《小镇遗事》找了一年女主角，直到找到了她，谢默才肯开机。”

    这部片子虽然还没上映，但是秦朗也听说过，是一个类似于《边城》的故事。导演是近些年文艺片的新锐，很有才华。

    “难怪你拍这部戏的时候，苏文要全程陪同了。这么单纯、漂亮的小姑娘，确实很难让人不心动。”

    “刚才怎么突然说到注意酒水？”韩嘉予不答反问，脸上也少有的收了笑意。

    “你最近也注意一点。那个杨骏不是什么善茬。”洗手间内的对话，大部分都与韩嘉予无关，秦朗也并不准备找人倾诉。

    韩嘉予又恢复了一脸轻松的模样，笑道：“你放心，我当练习生的时候，什么龌龊的手段我没见过。他那些啊，在我这里只能算是小儿科。”

    “总之还是小心些。上楼休息吧，我也累了。我还以为你会叫我去喝一杯。真怕跟我传绯闻啊。”

    1

    两个人就这么站在电梯通道的后门口，借着模糊的月色，闲聊了起来。

    “你不是酒精过敏吗？”

    “我可以看着你喝啊。”

    秦朗笑道：“我以为更想喝一杯的人会是你。”

    “为什么？”

    “失恋了不该喝一杯？”

    韩嘉予笑得勉强又无奈：“说真的，这样，我反倒觉得轻松了。”

    秦朗自觉玩笑过分了，又道：“媒体写的东西你又不是不知道…”

    “有没有那些，他离开我都是迟早的事。拍那部戏的时候，我就告诉自己：人不能贪心。我不贪心。”

    “我还以为你会告诉自己，不能爱上他。”秦朗想起来了这句业内的玩笑。很多新人演员甚至是影后大拿，在和苏文合作后都少不得意乱情迷一阵。业内谣传：所有的经济人都会在自己的艺人和苏文合作时，郑重的告诫自己的艺人：不可以爱上苏文。

    1

    韩嘉予斜着眼睛，很认真的回想了起来，回答道：“那还真没有。我经纪人只跟我说，要我好好向他学习。大概因为我们两个都是男的吧，而且他知道我的偶像是周青云。”

    如果说苏文是典型的天赋派，那么比他们大上一轮，一步一步从路人甲成为主演拿到影帝的周青云，则是典型的稳扎稳打的磨炼型。但同时，周青云的演技出了名的生动自然，没有一点学院派的程式化和做作。

    “你的偶像是他？”这让秦朗有些始料未及，“我还以为你是因为苏文才会接那部戏。”

    “大家都是这么以为的吧。但我真的只是单纯的想要磨炼演技，所以接了这部片子，经纪人当初也不看好。”

    秦朗点了点头。那部片子韩嘉予的角色实在是不讨巧，又涉及同性。虽然这种敏感的题材噱头大容易出彩，但是给出道三年拿下三金的苏文作配，一不小心就会成为演技堪忧的对比素材。因此当初一众电影新秀都不大愿意出演，更何况是还在走偶像路线的韩嘉予。

    “我刚开始也别扭，我之前也没喜欢过男的。所以我一进组，就逼着自己多跟苏文相处，多找感觉。我刚开始真的觉得他很好相处，又客气又礼貌。后来，就有点不烦他的了，觉得什么和善啊，什么平易近人啊，都是假的，他就一个喜欢没事找事的幼稚鬼罢了。我跟他一块呆着，比带我们团以前那些小孩还累。”

    “…然后，你爱上他？”

    韩嘉予低头自嘲的笑了起来，“很少有人能不爱他吧。”

    “所以，我一直很知足，现在也是。”韩嘉予神情坦然，“真的。现在，我反而觉得松了一口气。就像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的定时炸弹，终于爆炸了。而且，无人伤亡。”

    “因为你一直穿着防弹衣在旁边等着。”

    1

    “走吧。”韩嘉予缩了缩肩膀，“怪冷的，别感冒了。”说着转身楼道里走，秦朗跟在他身后。

    秦朗回到房间，还是给前台打了电话，让餐厅随便送了一瓶酒就上来。他知道今夜他不喝一点，决计是无法入眠的。

    现在还不能给李雅钧打电话，以他的性格一定会来到片场，到时多半会演变成争吵，那样只会让他更加无法冷静的思考，做出正确的选择。虽然眼下的工作看上去并不需要他，但他还是希望自己能善始善终。

    尽管他非常不喜李雅鸣，但是如果一切都按照现在的模式继续进行的话，他的确跟被包养也没有什么区别。他并不是为了这些虚名和李雅钧较真。以李雅钧的财富，他即便成为知名大导，也不可能不在背后被人议论。更何况，他自知自己并没有那般的才华。

    可平庸并不意味着就应该被高位者掌控，失去自己的意志。

    一瓶酒见底，他下定了决心，也终于有了几分睡意；他懒得收拾，直接仰面躺在了床上，大脑却不受控制的加速的运转：

    今天的事制作人绝对不可能透露给李雅钧，李雅鸣自己也不可能提，所以计划的可行性还是很高的。现在自己要做就是不要打草惊蛇，事成之后再和李雅钧心平气和坐下来，好好的谈一谈。

    至于肖若昀…肖若昀……

    秦朗突然有种梦回《格非》剧组的感觉。他侧过身，和那时窗外漆黑一片不同，这里的窗外，五颜六色，闪烁灯光。但是愧疚的感觉，与那时别无二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