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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爱心 (第1/1页)
余立不在家,大抵在宿舍住了。晚饭过后,陈运应邀去余沐杨房间学写字,他第一次进入这个房间,出乎意料的整洁。 被褥叠成方块状,桌上的书本按尺寸大小分类堆放,连鞋尖都要摆成同一方向。 陈运做豆腐只为谋生,而余沐杨致力于将豆腐块精神运用到生活的方方面面。他心想,余沐杨大约是个很规矩的人,能接受他的存在,应该是把齐整的被子摊开了无数次。 余沐杨给他递上一本田字簿,陈运原以为他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准备得很充分。每一行开头写了一个端正的字,后面带有笔画顺序的分解。他让陈运先对着示范临摹,理解了再另起一行自己写。 余沐杨认真起来很有态度,陈运百无聊赖地托腮,余沐杨把他手臂放下,再来到他身后将他肩膀扳正,让陈运挺得像一支旗杆。 陈运安安分分写了三分钟,开始不舒服地乱动。 余沐杨捏紧他肩膀,非得把他拿住。陈运写了两行字就甩手不干了,仰头向余沐杨投去一眼。 这道眼神是有说法的,空气明明是干燥的,陈运的眼里却雾气蒙蒙,眼瞳里映出余沐杨怔愣的脸,上面写着“显眼包”三个字,横竖撇捺都在叫屈。 余沐杨放开他,低声说:“休息一下。” 他从书柜翻出一本乐谱,陈运来劲儿了,立马把练字本推到一旁,津津有味地看简谱,竖起一根手指打节拍,像蠕动的泥鳅般伸缩,鼻子哼出几道气音。 旁人听不见音调,只有他心里最清楚这是一节多么动听的乐章。 陈运自顾自地哼完一曲,摸摸口袋,掏出一元五角很大气地拍在桌上,意思是这书他买了。 余沐杨把钱推回去,陈运眼睛一弯:我能赚钱。 表达这句话的时候,陈运面上是带笑的,只是眼中流露几分狡黠,让余沐杨想起先前不经大脑思考说出的气话:陈运依靠男人才找上他爸。 原来陈运全都记着,留到现在嘲笑他。 余沐杨收起乐谱,把练字本放回他面前。他教陈运写的是陈运的姓名,以及一些日常用语,包含做生意叫卖的词汇。 陈运兴致不高,余沐杨写的字是这么一回事,自己写出来又是另一回事,神不散,形散了。写出一股怄气,看看这狗爬字,要真往豆腐摊一摆,能把人吓跑,还没有他笑一笑招来的客人多,瞎使什么劲儿呢。 做出尝试后,陈运及时放弃了,他不经意瞟到本子封面,上面写着苍劲有力的三个字——余沐杨。 原来笔画这么多,余沐杨小时候写名字时一定很伤脑筋。 陈运开始在空白处仿写余沐杨的名字,这个名字写出来,每个字都踏踏实实地站立在地上,余沐杨一定是被寄予厚望的小孩,父母要他在这片黄土地上生根发芽,开枝散叶。陈运写出自己的名字在旁边,一对比,就显得随意了,只是一朵云,爱走到哪就去哪吧,所以他前半段人生就像无头苍蝇一样乱飘,不知道这回飘到余家庄会不会停住呢? 他写着写着,眼睛半阖,笔下的字逐渐东倒西歪,圈圈点点形成怀表在他眼前晃,一撇一捺犹如劈叉的小人趴在桌子上,害他也深受感染地趴下了。 余沐杨在看书,察觉旁边异常安静,偏头一看,陈运产出一堆乱七八糟的“眠体字”后睡着了。 看来让他进一步学习是不可能的事,太为难他了。 余沐杨被他气笑了,小心翼翼地抽出本子一看——整页写满了他的名字,和陈运自己的名字。 余沐杨不自觉屏住呼吸,心脏里的兔子霎时之间复活了,嚣张地横冲直撞,有一飞冲天的势头。 他观察陈运的睡颜,恬静安然,在虎xue里睡得这么熟,完全将余沐杨视作没有威胁的死物。 余沐杨快透不过气,他张开嘴,轻轻呼气,空气里掺入了自己的气息,也许会钻入陈运的毛孔,和他的细胞进行一次亲密接触。 他喉结一滚,rou眼可见陈运离他越来越近,温热的呼吸逼近他的皮肤,在他唇间迂回辗转,将他催眠后,陈运的睫毛钩子将他一把拽下—— 门外响起“哐当”一声。 陈运猛然惊醒,一睁眼,对上余沐杨惊惶的眼神,两人近得鼻尖贴鼻尖,谁也不敢乱动,唯有鼻息互相冲撞。 一阵脚步声渐近。 余沐杨坐回板凳上,陈运起身原地打转,脚步慌乱,他瞄到角落半人高的衣柜,于是蜷起身躲进去。余沐杨将陈运的板凳踢到桌下,低头假装写字,对上那一页满满的姓名,连忙撕下来藏进抽屉。 门把扣动两下,门开了,余立半边身探进来。 “进门前先敲门。”余沐杨低头写着什么,脖子有点红。 余立这种粗人对他这些讲究不屑一顾,问:“陈运还没回来?” “不知道。” 余立上前两步。 余沐杨一手“啪”地捂住纸张,对他的靠近展露极大的不满:“有什么事?” “你在写什么?”余立板起脸。 余沐杨敛眉不语,他转过身背对余立,用余光一瞥衣柜,那儿没有传出一丝动静,似乎无论他说什么,里面的人都坦然接受。 半晌,剑眉渐渐舒展,余沐杨平静地说:“情书。” 陈运怔住,余沐杨的衣服贴在他脸上,是一种让内心熨帖的柔软。他的心跳逐渐平复过来,陈运摩挲余沐杨衣服上的补丁,陷入了沉思。 余立一愣:“给谁的?” “你认识。” “我熟吗?” “嗯。” “余胜利家的?” “不是,”余沐杨将本子盖上,握住门把,示意他出去,“别乱猜了,给我点隐私行吗?” 余立嗤笑一声,回房间收拾几件衣服后出门了。 夜幕降临,院子里、堂屋里、厢房里,一片寂静。衣柜“吱呀”一下,陈运缓慢跨出来,腿麻了,余沐杨上前扶住他。两人默契地错开眼神,余沐杨问:“还写吗?” 陈运摇头。 于是余沐杨扶他到房门口,陈运从裤袋掏出一沓零钱递给他。 “什么?”余沐杨不接。 陈运想了想,比手语:上学用。 余沐杨的眼神随时间的流逝慢慢冷下来,片刻后,他没什么情绪地勾勾唇,回到桌前坐下,漠然道:“你还真把自己当我妈了。” 他翻开书,没再看陈运一眼,不关心陈运有无出去,只是把腰杆挺直,每隔一分钟翻一页,清脆的翻书声像在用巴掌打自己的脸。 陈运站在原地看着,突然发现余沐杨不笑时是看上去很难接近的人。或者说,他知道自己的长相带有攻击性,所以表现出来的平易近人是有意弱化自身气场。 现在陈运离他不到一米距离,已经感觉到有一圈冰锥将余沐杨包围其中,外人禁止入内。 既然余沐杨不要陈运为他衣服打补丁,那陈运就把劲儿使在别处。无论是正中他心意,还是自作多情,余沐杨最好都别后悔,因为陈运的豆腐心容量不多,还容易碎,会记住每一个糟蹋过它的人,他不希望黑名单里添一个余沐杨,上面姓余的人已经够多了。 陈运将一个东西放在桌面,然后离开房间,轻轻带上门。 余沐杨翻到第五十页,斜睨桌面一眼——一颗纸折的爱心。 又给他蛤蟆送糖,又给他折爱心,真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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