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雨云【小妈】_07转运 首页

字体:      护眼 关灯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07转运 (第1/1页)

    村长与王佩琴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沉默片刻,村长挠挠头道:“小陈啊,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不?”

    陈运两根大拇指挨到一起,扮作一对亲密的爱侣,再两指分开,要表达的意思显而易见了。

    只不过村长和王佩琴从没遇见这种情况,才结婚不到半年就要闹离婚,这是有多大的怨?不好处理。而且余大力多满意这新媳妇,隔着这层熟人的关系,也不好处理。冲着敲定的未来女婿余沐杨那层关系去,更不好处理了。

    村长喝一口茶,咂咂嘴:“小陈,你才结婚多久,怎么就要离了?我认识余大力很久,他为人还算厚道。”

    陈运写下“性格不合”四个字。

    王佩琴笑着皱了下眉:“小陈,你的心情我能理解,我结婚那会儿和你叔也常常不对付。刚结婚是这样,没磨合好,你再考虑清楚,行吗?这都是得上档案的,不能儿戏啊。”

    “这样吧,我估计你一时半会儿也表达不清楚,回去写下来,不着急啊,这事儿得好好想想。”

    村长讲完,站起身,有了送客的意思。

    王佩琴抚上陈运的背,亲切地把他送到门口。陈运眉心紧锁,又要比手势,王佩琴连忙道:“小陈,你觉得我们家彩凤怎样呢?”

    陈运顿住,点点头。

    王佩琴发出一声轻叹:“那丫头片子眼光挑得很,为她的将来,我和你叔费尽心思,我们就这么一个丫头,不舍得让她嫁太远。小陈,整个余家庄就属你们家余沐杨最优秀,要是你们家能看上我们彩凤,那我们就亲上加亲了。”

    陈运眼神低垂,笑得不是滋味,王佩琴点到为止,拍拍他的肩说:“过两天我再找你买豆腐啊。”

    她转身回屋。

    陈运憋着一股闷气回家,只有他自己知道,“性格不合”这个理由在余立那里是不成立的,当初他就是看中陈运的性格才把他带回家。

    可以这么说,整个余家庄找不出第二个比陈运更契合余立性格的人,仅仅因为他是哑巴,说不出话,很好摆布。

    回到无人的余家,陈运找到纸笔去柴房,躲在草垛后,思考如何动笔。

    他在白纸上先写下自己的姓名,走之旁加一个云,就像云朵在移动,和此时的天空一样。这是父母给他取的字,几乎奠定了陈运前二十五年人生的基调——为了生存一直在走,能活下来全靠运气。

    陈运生于1960年初的一个小村庄,比余家庄还要更小一点。彼时闹严重的饥荒,遍地饥号,所以他是生不逢时,差点死了,是父母向四邻下跪讨来的米汤让他活了下来。

    不幸的是,父母在饥荒中染上传染病,拜托离乡的村民把他送到远亲那儿去。

    三岁大的陈运却在火车站与大人走散,举目无亲时被一个老乞丐捡走,四处乞讨,过上流浪的日子,在五岁的时候等来了人生的第一个转机,却不算太好。

    陈运不是天生的哑巴。当时,一个戏剧班子相中他的外形,领他回戏班培养,陈运很感激他,因此铆足干劲去练。

    对于陈运这种年幼的学徒来讲,学戏讲究“口传心授”,陈运除了吃饭睡觉都在背剧目,意思不懂也背了再说,练发声,练唱法。别的学徒总是钻空子逃课,只有陈运巴不得将屁股钉在冷板凳上。

    外面的世界哪里好?他已经流浪够了,现在只祈盼能有一份保证衣食无忧的安稳技艺。

    好景不长,陈运还没摸到成功的边角,声带断裂了,而当时进入一段动荡不安的日子,不让唱了,整个戏班逃的逃,散的散,各有各的归处。

    陈运无处可去,所以陈运没走。

    十二月的大雪天,陈运站在戏园外久久凝视门口的两只石狮子,一左一右,好像人生的岔路,他却不知往哪走。

    迷茫之际被人抓住,一质问,原来是哑巴,哑巴怎么可能学戏呢?放走了。

    那一刻他终于理解了戏中的“生旦净末丑”,从前他练习的一直是“生”,整部剧的男主角。其实他在人生里一直饰演丑角,走势特别滑稽可笑。

    往后十来年,陈运辗转各地做零工,因为是哑巴,找不到稳定的工作,后经人介绍到南洋做船员,说只要能吃苦,不愁吃喝。

    陈运希望这是一个好的转机,他在前往码头的绿皮火车上充满希冀,下一秒却被同行的人告知这是人口贩子的贼船。

    他当即想跳下火车,被领班的拉住,几人围住他一顿殴打。也是在这个时候,陈运遇见余立,这位路见不平的壮汉救下他,阔绰地为他还清赎金,又与他这个哑巴一路攀谈。

    余立没有同情他的过往,而是告诉他有什么出路,或许可以随他回余家庄,学一门踏实的手艺。

    一门踏实的手艺,以及可以安定下来的去处。

    陈运当时想,他又绝处逢生了。

    这个刚刚丧妻的可怜男人,在他面前流露出脆弱和悲伤,他急需一个倾诉对象,无条件给他安慰,而非评判他作为丈夫有否失责。

    陈运是个哑巴,他没有能力评判,只是轻轻拍打余立的后背给予他力量。

    火车从出发至到站只用了三小时,他们已经开始讨论婚姻。

    再之后,余立随他回老家,帮他修缮父母的坟墓,再正式地迎他进余家庄。余立花钱买下之前生产队遗留下来的石磨,作为陈运的营生工具

    俗话有说,人生有三苦:撑船、打铁、磨豆腐。陈运觉得这是没吃过苦的人说出的话,一旦真正流离失所过,无论什么生计都是能带来盼头的。

    磨豆腐的人需要三更睡五更起,天亮时分,已经完成了许多道工序,陈运看着豆腐逐渐成型的过程,心里总是踏实。

    从豆浆到四四方方的豆腐,就像他前面的人生一样,正因为四面不靠,所以立住了,在风中自成一体。

    现下,陈运陷入新的困境,他还欠余立一大笔钱,他会还清的,但他不想在余家待着了。

    要是知道余立是个不体贴的人,陈运决不轻率与他进入婚姻。这也怪自己被一时的情绪冲昏头脑,现在来算账了。

    但经历这么多,陈运相信自己能够置之死地而后生,不仅多亏名字里带的“运”字,也因他现在多了一份底气。

    总有转运的时机……

    陈运翻了翻从学校借来的字典,查找要写的字,他没受过正式的教育,这对他来说有点艰难。正当他苦恼之际,柴房的木门“吱呀”一声推开了。

    陈运忙不迭藏纸张,只见余沐杨慢慢走到他身边,与他对视片刻,伸出手说:“我教你写。”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