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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用糖纸裹住心脏送给你

    不变的拙劣热烈的爱

    需要人千刀万剐般承受着

    市中心，平安夜。华人街最大的娱乐会所，最高的楼。八九十年代建起的霓虹在暗中摇曳生姿，防爆玻璃格外通透，明亮的光线穿透了夜空。

    暴雪中闪烁的标牌。

    DATE。今约。

    广播里放的是一支独立乐队的歌，电流激进，节奏明快。街上的行人拥吻在一起、摔进雪地里。冰凉的空气中舞动着明晃晃的发丝，清澈的瞳仁映射出热情的火焰。他们错过一个又一个绿灯，像无法分割的连体婴儿。

    一对一对，落单的寥寥无几。

    尽头处，一个单身青年靠在墙角，背后是淋着水的锈铁，身侧是堆成小山的垃圾，脚边是打翻的酒瓶和烟头。他低着头，动作娴熟，把弄着在车站捡到的银色zippo，冰冷的金属相互碰撞，嗒嗒的响。

    橙红色的微光映着没有血气的侧脸，火舌汹涌澎湃地在指间游走，走势被风吹得细长。

    玩了许久，他撩上帽檐，面目无神地在空中喷出一口白雾。

    没有烟。

    拖着鞋帮踩烂，被雪水浸透的帆布鞋，踢开瓶子，走出拐角，在白天与夜晚的边界。

    今晚的光芒异常刺眼。静默暗淡的路灯，显得飘雪像疾速下坠的针尖。

    不远处有嬉闹的童声。

    高高的窗口，像吐泡泡机一样吐出来五彩斑斓的糖果。他们不喜欢捡起掉在地上的，而是艰难地张开双臂、往上够。

    圣诞老人给小朋友们准备的厚礼，无人问津的垃圾、天空的呕吐物。

    一遍又一遍，在暗处肆意往匆忙移动的脸孔上扫荡。

    呲牙咧嘴的笑，幸福洋溢的泪眼。

    他芒刺在背，觉得自己似乎忘了什么。

    想了又想，还是没想起来。弓着脊柱，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像个年久失修的引擎。

    电话铃响了，熟悉得无需备注的号。

    等到响完快一轮，他点了接通：“喂？”

    “大晚上不过节，出来飙车？”

    盘山公路上，右边是山沟。机车迎着冷气猛冲，车灯打了两道冷白的光线，像鬼火。

    车身倾斜，重心内移，膝关、腿部高度发力，肌群紧绷，线条流畅，皮质的布褶被肌rou撑平。

    人体与地平呈尖锐的夹角，蹬腿，轮胎在沥青路面狠戾轧过。

    刺激过后，脑部血液回流，体位恢复正常。

    精神高度集中后的片刻松懈，像是完成了一场颅内高潮。

    雪大了。

    隔着头盔，远处微弱的光线在空气中晕开，模糊不清的斑点，像一道不起眼的瘢痕。

    两侧的雪松、围栏迅速后移，消失在视野里。

    耳畔有电流声响起。

    男人扶正蓝牙，嗓音略微沙哑：“你说什么？”

    “我说你这圣诞，过得可真没意思。”

    进入住宅区，速度慢下来。

    改装处理的仿赛摩托，消音装置、节能减排，开起来没什么劲头。

    走完最后一百米，按下手刹，直起身，双腿撑地。

    下了车，有点耳鸣。

    他边走边摘头盔：“不然怎么过，回家等圣诞老人给我送礼？”

    “圣诞老人来咯，open、the、door。”那人掐着嗓子讲。

    陈锋勾起嘴角，右脸有个酒窝。“你不该直接从烟囱爬进来么？”

    郊区起了雾，能见度不高，路灯与路灯隔着十几米远，只在地面环了个小小的光圈。

    离市区四十公里的地方，平时就人流稀少，今天合家欢聚的日子，这片儿直接成了无人区。他在这边租了个小房子，三三两两有几个邻居，从没打过招呼。

    那边乐呵呵回道：“大半年没见，你还学会开玩笑了？今天心情不错？”

    “还行吧。”

    “我猜猜看……脱单不可能，是排名出了？”

    “嗯。”

    “恭喜啊，通知家里了没？”

    陈锋没说话。

    那边安静了，支吾了几下：“哎呦，怎么，想家啦？不过不要紧，你毕业就会回国吧。”

    信号不好，耳机里拉了一阵噪音。准备挂断前，有栋房子里钟摆响了。

    陈锋打开屏幕，显示时间，12月25日，0点。

    气温是零下6摄氏度。

    是个好日子。

    隔壁隐约传来酒杯碰撞的声音，清脆响亮。

    那户人的窗没关，灯没开，老房子炉火旺盛，整个空间都发黄发热，任由雪花往里飘。餐桌上摆了一桌让人失去胃口的英国本土菜，甚至没有rou。

    全素。

    十字架、白蜡烛，基督，信徒？

    陈锋随意扫了眼，黑发黄皮肤，难怪。他又立马皱起眉，微妙地察觉到一丝不平衡。

    站了会儿，脑中闪过一个词，异乡人。

    没意思。

    他离开了，左转回家。

    有点意外，房子门口立了个人，姿态妖娆。

    他确认没看错，走上前去，把电话挂了。

    是电话里那个人，周江，二十七八了，长得像未成年，刚留日回来，先锋艺术类的专业。

    作品情色暴露，穿衣口味也独特。荧光绿配桃红，大铁链子，柳丁，羊毛卷。

    锁骨下方戴着六个人皮扣，新打的，青紫色的淤血，血痂未脱。

    痛，但他自己喜欢。

    见到陈锋，他撩了把狂草一样的刘海，嗓音甜得像做了变性：“帅哥，今晚陪睡吗？”

    说完比了个飞吻。

    抬手时，陈锋扫到他的无名指上多了个款式普通但很大颗的钻戒，在暗中闪了一下。有点土，但应该是高定的款。

    陈锋见怪不怪，抬起手背，把他贴近的脑门挡开了：“找我什么事？”

    周江笑眯眯地，眼神拉丝，往他脖颈上吹了一口气：“我来，是想确认一件事。”

    “有屁快放。”陈锋皱眉。

    “能不能保证，我说了你不会生气？”他抱着手臂，饶有趣味地盯着人看。

    周江不是弯的，但癖好小众，只要条件充分，可以为爱做……

    陈锋，是名牌大学经济学在读，宽肩窄腰大长腿，光往人群里一站，就是个极其显眼的靶子。但都认识这么久了，也没怎么见他谈恋爱。要说有什么隐疾也不至于，性向？

    他摸着下巴。

    陈锋被他盯得不耐烦：“你到底想说什么？”

    周江叹了口气，直言：“锋啊，你喜欢男的么？”

    陈锋愣了一下，似乎觉得很好笑，勾起了嘴角：“你就想问这个？”

    “对啊，你是么？”

    “恶寒。”陈锋一脚踹他膝弯上，开锁进门，把他关在了外面。

    “……？”

    周江面朝黄土，还在余震之中，等他反应过来，屋里的脚步声已经听不见了。